他将茶盏置于桌上,低声对秦素道,“走吧。”
秦素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听见常汝琰起身的动静。
不敢多耽搁,她匆匆掏出几枚铜钱搁在桌上,提起裙摆快步追了上去。
刚走出茶楼,原本晴朗的天空却骤然洒下细雨,丝丝缕缕地打湿了两人的肩头。
常汝琰走在前面,修长的身影在雨中越发显得孤寂。
秦素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尽管一肚子困惑,却始终没有开口。
犹豫片刻,终是解下束发的发带,秦素快步走到常汝琰身旁,拉起他受伤的那只手。
常汝琰被迫停下,却没有抽回。
入手处一片冰凉。
秦素低头,用发带将他的掌心一圈圈缠紧,细雨在她头顶凝聚,渐成灰茫茫一片。
常汝琰任由秦素包扎着,雨丝朦胧了眉眼。
片刻后,他轻声唤她。
“嗯?”秦素回应,手上动作不停。
“方才的故事……”
话止于此。
秦素内心一阵懊恼,今日之事本不该如此的,是她自作主张了。
将发带打好了结后,秦素抬头注视常汝琰。
“大人,假如我一句都不信呢?”
此话落下,常汝琰身子霎时一僵,他定定地问,“为何不信?”
秦素道,“因为漏洞百出。”
闻言,常汝琰嗤笑,犹如听了一个荒诞笑话,“漏洞百出又如何?你可知,有时真相并不重要。世人求的,不过是一个能消解情绪的故事。是英雄或叛徒,是忠良或奸佞,也不过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真相太沉重,谁愿意去触碰,又有谁会在意呢?”
秦素隐约猜到常汝琰话中的意思,她松开包扎好的手,退后一步。
“为何不在意?若镇北候真是蒙冤,就该将真相昭告于人。蒙冤者理应昭雪,作恶者必须伏法。这才是天理。”
“我只是想不明白,镇北侯已是一侯之尊,北狄又能许他什么富贵?再说,布防图是如何机密的东西,岂是一主帅说卖就卖的?如果没有内应那这图纸如何出关?再有,钦差入帅帐,必定是账外的亲兵先行阻拦,可竟然无人察觉,难不成一个个都睡死了吗?”
这分明是……
秦素没有继续往下说。
常汝琰被秦素的话逗笑,轻叹一声,“有时真想是把最锋利的刀。戳破它,首先淌血的永远是执刀者。”
见常汝琰表情放松了些,秦素道,“大人是想说真相险恶,有可能会引火烧身?可活在世上,总要有人无惧刀刃,否则那些蒙冤的英魂,那些不公的命途,就真的永远沉在泥潭里,再也见不到天日了。”
常汝琰低垂着头,看向掌心处的发带,他轻按上面的折痕,半晌无言。
血色晕染发带,宛如凛冬盛开的红梅一抹。
在那片刻的凝神间,常汝琰眼中似有融化的冰雪,因这句轻语而层层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