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思园里横扫宴席的气场大开不一样,跟那燃烧的马车上那份凛然无畏不一样,此刻的她,脸上虽一平如镜,可分明漾着一种含混不清的……悲意。
她此刻的身影,有一种难得的……孤寂。
一种超越了难过、悲伤,有种心沉到底,心如死灰到极致的孤寂。
孟珂觉得有点累。
终于确认了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可以抛下最后一缕顾念,她却发现,心里竟扯出些丝丝絮絮的难受。
她本不该有的。
这些年,已经见识够了人性之幽暗,为什么还要难受呢?不,也不算难受,而像一种……佛看众生的悲悯。
悲悯霍茹蕙,悲悯曾怀义,也悲悯她自己。
为何,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好好地生活?
为何他们不去看星星,看月亮,去看这湖光山色,去看那风吹云动?
为何要把生命花在这些无谓的争斗之上?
她悲悯这世间之人,为贪嗔痴,为五毒六欲,为七情八苦所困。
她早早就做出了选择,但偶尔,心里还是会冒出这样不该有的傻念头来。
不过,念头就如这波浪,会起,就会伏;会来,也就会走;看见它,便看见它,任其自然消散便是……
她在这镜月湖边长大,湖和水,也教会了她很多。即便离开多年,她的心中,也早就有了那么一方,属于她自己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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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冶。”
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周冶几乎觉得是自己错觉,含糊地“嗯”了一声。
好在,她继续说了下去。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月亮,会割人的耳朵。”
周冶一怔,笑着摇头:“没有。”
孟珂也笑:“我小时候相信,月亮会割耳朵。”
她从出生起,就是不好睡的孩子,入夜就哭,要人抱着走动才行。一直到了几岁上,奶娘也常在夜里背着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说着话哄睡。
她至今都记得,自己伏在奶娘背上,忽而抬眼看着天上有个亮亮的东西,不由奇怪,明明都走了几个院子,它怎么还在那儿?
她指着问:“那是什么?”
“月儿。”奶娘道。
她死盯着那东西看,更奇怪了,它明明一动不动,为什么她们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它到底是怎么跟着她们走的呢?
母亲在一旁笑道:“不要指月儿,会割耳朵的。”
长大了自然知道,民间也许是有这种说法,但母亲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她老睁眼看,不睡觉罢了。
孟珂笑道:“我自然信了。夜里不敢一个人往院子里走,总觉得它在悄悄跟着我,等着割耳朵。一个人的时候,恨不能飞跑进屋。”
周冶也笑。
就她这样的,儿时居然这么胆小。
不过,想想也是,她原就该是被捧在手心、爱宠着长大的,就跟京中那些高门小姐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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