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周冶由衷道:“小姐身上,有一股将气。”
“什么将气!”
孟珂一听笑了,但眼睛却旋即发胀,几乎要落下泪来。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死人而已。无惧,自无畏。
不过,他这话倒也没错。将气,将军之气,无非是悍不畏死,绝不后退;浴血奋进,仍一往无前。
周冶又问:“你…。。就没有后怕,劫后余生之感么?”
孟珂看了他一眼,笑得一脸苍凉。
她怕的东西可多了。
儿时,她是那种有点娇气的小姑娘。她怕花上的虫,怕草里的蜈蚣;玩秋千怕摔,爬树上坎怕高;学游水的时候怕水,玩雪的时候怕滑……学好些东西比同龄孩子都慢,都晚。
就连吹个火折子都怕,半天才鼓起勇气凑上去吹一下,火起的瞬间,立马就远远地扔了出去。
她曾看着母亲一脸“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无奈。
她也清清楚楚地记得,害怕这种东西,是怎么没的——不是慢慢没的,只在一念之间,就消散了。
等她经历了那一夜,重新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往下看一眼,身子顿时发酸发软。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刻,心中无端冒出个念头:死就死吧。
这个念头冒出的那一瞬,她也明显看见了心头另一个念头——死了,也不坏。
不,倒更好些——死了,就不必再苦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世间不乏将死视作解脱的人,也更不知道有所谓的脱离苦海一说。只是,突然就悟了。
于是,她看着那让她身子酸软的悬崖,抬腿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就这样,仅仅一念之间,所谓害怕那东西,倏地就散了,从此再没阻拦过她任何一步,也再未延误过她一瞬。
自然,它也许一直都在,只是再也不会影响她了。
怕,或不怕,都不重要。她知道自己会毫不犹豫地一往无前,也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没什么能阻拦她,或拖住她一时半刻。
过去害怕的那些事,忽而成了她逐个清扫的障碍:拿火折子来吹,稳稳地燃在眼前——死不了。
去爬树,一步一步蹬上去,自然也曾摔下来,但结果一样——死不了。
。。。。。。
就这么一件件做下去,找一切曾让她害怕的事来做,没一件会死,没一件能让她一了百了。
自此,不管前方是悬崖,是高山;是烈火,是巨浪;是猛虎,是饿狼……只要该做什么,她连想都不想,直接便做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稳稳地做一切该做之事。
她这才发现,自己学什么都不慢。相反,她的脑子很快,什么都一眼就会。
就像扫清一切可怕之物一样,她又开始去学所有东西,一样又一样。。。。。。她每多会一样,就像多了一块砖,一片瓦,让她可以为那个孤女慢慢建起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
从那间小屋开始,她建起围墙,挖出护城河,庇护之所越来越大……她也收罗筛选出一些人,放在远近不同的位置,为她所用。
渐渐地,她有了如今坐镇其中,运筹帷幄之感。
只是,今夜忽而回首一望,谁曾想,当年那个娇气的、什么都怕的她,竟长成了这样。
那个柔顺的,娴静的,被认为会成为贤妻良母典范的她,长成了如今模样……
将气?她笑着慢慢闭上了眼,睫毛根处,有不易察觉的浅浅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