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骏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翡翠扳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今日,本王本想用玉筝钓出楚逸尘那条大鱼,没想到还附赠了条美人鱼,有点意思!”
萧国舅捻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谨慎道:“殿下,玉筝公主天真烂漫,确实不足为虑。只是这林姑娘……”他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老臣观她今日在马场应对,绝非等闲之辈。”
“哦?”李胤骏挑眉,“国舅也看出来了?”
“老臣眼拙,”萧国舅躬身,声音却笃定,“只是见楚世子今日为救她,连踏血都舍得给玉筝公主……”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李胤骏骤然阴沉的脸色,他忽而轻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老臣虽然愚钝,但看人却不敢有错,昨日宴席之上,未对林姑娘动心思……”他俯身凑近耳畔,轻声道,“唯殿下一人。”
李胤骏朗声一笑:“楚逸轩那个书呆子也就罢了,难得府上来了美人,又是个青春年少的年纪……”他倏尔想到什么,嗤笑道,“可太子,东宫美人如云,竟还盯着个侯府养女失态,当真……”
话锋戛然而止,他斜睨向萧国舅:“本王这般议论国舅的亲侄儿,国舅心里……可怨?”
“老臣不敢!”萧国舅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映出他惨白的脸,“臣早誓死效忠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胤骏突然大笑,亲手扶起他,握着萧国舅颤抖的手腕:“玩笑罢了,国舅与本王……亦是亲人……”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眼神里透着让人心惊的寒光:“也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萧国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抬头时,正对上李胤骏那双含笑的眼睛,清澈如少年,却深不见底。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抱着五岁的三皇子摘梅子时,这孩子也是这样笑着,将一窝小雏鸟生生捏死在掌心。
三皇子从小便心狠手辣。
唯有如此之人,才能成就大业。
看着面前早已长大的孩子,萧国舅险些湿了眼眶,他哽声道:“殿下,老臣不仅是与你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亦是永远做你的后盾,无论前路多么险峻,老臣都会陪在你左右,绝不背弃。”
李胤骏紧握他的手,不禁感叹:“整个宫里,只有国舅对本王是最好的,本王都记在心中!日后,待本王大业完成,定不会负国舅今日之恩。”
萧国舅再欲叩拜,被李胤骏拦住:“你与本王又何须如此多礼。”
他忽然轻笑:“本王出生那日,钦天监说紫微星晦暗,当夜……母妃就血崩而亡。”
说到此事,他眸底翻涌起阴鸷,那双向来含笑的桃花眼,此刻竟泛着猩红。
“父皇连名字都懒得给本王取。”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胤’字辈排行第三,便叫了个‘骏’字,呵,多随意啊,不过是野马一匹!”
“殿下莫要妄自菲薄……”萧国舅语气急切,却被他打断。
李胤骏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口中喃喃:“而他李胤煜呢?‘煜’,光明照耀,天生就是太子的命!”
萧国舅不忍地望着面前之人额发凌乱垂落,往日清贵的面容纽拧不堪。
他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七岁的三皇子跪在御书房外整整一夜,只为求陛下看一眼他临摹的《兰亭序》,而书房内,太子正咯咯笑着撕毁珍贵的古籍,皇太后训斥他,反倒被陛下心疼地拦下。
“这些年……”李胤骏的声音颤抖,“本王寅时起读《资治通鉴》,子时还在校场练功。”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箭伤,“十岁那年秋猎,本王为救李胤煜那个蠢货留下的,可父皇他……”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手指死死按着那道伤疤:“他只看得到太子射中的那只兔子!还说……还说……”
说着,他踉跄着一掌撑在案上:“父皇还说‘身为皇子,本该如此’!连半句夸赞都不曾有!”
李胤骏转身时,萧国舅惊见他眼角的水光,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国舅你说……”他轻轻抚摸着案头那本被翻烂的《帝范》,“本王背得出整部《孙子兵法》,太子却连《论语》都要读数年!”他突然暴怒地将书册狠狠掷在地上,“凭什么?!”
纸页纷飞中,萧国舅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疤痕。那是为练就一手好字,寒冬腊月里,小小的三皇子坚持悬腕练字留下的冻疮伤迹。
“殿下息怒。……”萧国舅颤巍巍跪地,老泪纵横,“老臣……老臣都明白……”
“没有人会明白!”李胤骏攥紧拳头,“他生来就是东宫之主,哪怕把奏章批成鬼画符,哪怕带着纨绔子弟纵酒作乐,只会弹奏一首《霓裳羽衣》,而本王,无论如何拼命,都只是个该给太子磕头的皇弟!”
“殿下的不甘,有朝一日,终将化作登上九重天的阶石。”国舅爷伏地的声音发颤,“老臣这条命,早就是殿下的了!”
李胤骏突然静默,他弯腰拾起萧国舅的手,指腹摩挲着对方掌心的老茧:“国舅快起!”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待本王坐上那把龙椅,定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谁才是最配江山之人。”
萧国舅抬手抚胸,声音低沉而坚定:“挡殿下前路者,老臣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李胤骏负手而立,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国舅办事,本王自然信得过。”想起先前,笑意更浓,“当初那些拥护太子的迂腐之辈,被国舅不动声色地逐出朝堂,手段之高明,当真令人叹服。”
说着,话锋一转,神色陡然冷峻:“只是如今,还有个对朝廷忠肝义胆的楚逸尘,从不卷入党派纷争,偏偏又手握兵权、深得军心。”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这把利刃,若不能为本王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