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细雨绵绵,玉筝公主睡得极不安稳,非要拉着林悦兮坐在她的榻边。
“林姐姐,本宫害怕。”玉筝公主紧紧攥着她的手道。
林悦兮安抚般地抽出手掌,腕间玉镯泛着柔光:“从前有个人曾告诉我,‘怕雷声?那就听个够;怕高处?那就看个清楚’。”说着,轻轻将公主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你听,人心比雷霆更响,比悬崖更深,可我们偏要睁大眼睛看。”
玉筝公主望着面前这双在烛火中亮如星辰的眸子,突然崩溃般啜泣起来。
“怎么了?”林悦兮不解,明明是想给她力量,怎么反倒惹的哭得更凶,她柔声安慰道,“别怕,就算朝堂上有什么动静,也不会如此之快,一切都有回环的余地。”
“不是因为这个……”玉筝公主抽噎着摇头。
林悦兮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像个懵懂弱小的少女,哪有半分桀骜公主的模样,不禁笑着疑惑道:“那是为什么?”
玉筝公主眨着泪眼,声音里夹杂着隐忍的委屈:“本宫现在终于懂了……为什么逸尘哥哥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林悦兮听了,不免一怔。
只听玉筝公主继续道:“从前,每次见到逸尘哥哥和父皇他们议事,他那坚定的眼神,就和你刚才的一模一样!”
“公主想多了……”林悦兮慌忙后退,本是刻意要忘记的那个人,却偏偏被玉筝公主如此提起。原来不知不觉间,楚逸尘给自己留下的痕迹,早已刻进了骨血里。
玉筝公主却拉回她的衣袖,声音中带着嫉妒的哽咽:“你不知道,本宫从小就讨厌别的女人靠近他,可你站在他身边……就像刀鞘和利刃,天生就是一对似的。”
林悦兮连忙解释:“臣女与楚将军不过是……”
话没说完,却被玉筝公主桀骜地打断:“不用急着否认!本宫说的是般配,又没说要将逸尘哥哥拱手让给你!”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本宫最讨厌见他在意别人了,可偏偏是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玉筝公主的双眸里还盛着泪珠,格外明亮:“不过,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要公平竞争!就像那些江湖话本子里写的‘比武招亲’那样,谁想要,就光明正大地抢!你若是也想与本宫争逸尘哥哥,本宫便给你个机会,咱们俩公平比试!”
林悦兮望着她泛红的眼眶与倔强的笑容,心底某处最隐蔽的角落被轻轻触碰。她想起悬崖边那个带着血腥气的拥抱,想起他说“这世上,只有一个林悦兮”时,眸中化不开的割舍。
林悦兮无奈地笑了笑,安慰道:“公主放心,臣女只有公主这样一个好朋友,臣女知道该怎么做。”
三更天的梆子声里,折腾了许久的公主终于松开了攥着林悦兮袖口的手。少女的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像雨后沾露的蝶翼,在烛火下微微颤动。林悦兮轻轻抽出被攥得发皱的衣袖,替她掖好锦被,金镶玉的被角蹭过掌心,凉得像清晨的霜。
殿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的洞口斜斜切进来,在青砖上投下剑刃般的光影。
林悦兮望着光影中自己飘忽的影子,仔细回想着白日里的事。
表面上看,今日的马匹受惊,是源于沈玥璃丫鬟吹的哨子。可实际上,却是有人在马腹中早就安了细针。
沈玥璃固然愚蠢,也对自己极不友善,但以她的胆量和智商,不过都是耍耍低劣的小伎俩,断不会斗胆在三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对公主的坐骑动手。何况,就算下手,也应该是针对自己的马,而非公主的。
所以,在林悦兮看来,沈玥璃似乎也成了某人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
只有把她那种愚蠢写满整张脸的人挡在前面,才会让人忽略背后之事。
可是,究竟是谁敢在这龙潭虎穴里,布下这招险棋?
林悦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倏尔想起校场上,楚逸尘轻翻她手腕的动作,男人的面庞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仿若瞬间照亮了整个黑夜。
她的心莫名的一惊——若惊马不是冲着玉筝公主来的,那幕后黑手真正的目标当真是……
她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前好似看见了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渐渐浸在血色里。
白日里他替她披大氅时,指尖擦过她颈侧的触感还在发烫,可若那些针对玉筝公主的阴谋,不过是为了引他入局。
“不可能。。。。。。”她轻声呢喃,却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林悦兮猛地起身,她必须弄清楚,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里,楚逸尘究竟是执棋者,还是棋子?
窗外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惊起檐下栖雀。
林悦兮望着渐明的天际,忽然想起楚逸尘曾在她耳边说过的话:“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人心。”此刻,更让她心惊的是,在这人心的漩涡里,她早已不是旁观者。
这一夜,除了林悦兮,揽月宫里也一样有人彻夜未眠。
“殿下为何今日着急出手?”萧国舅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昨日,北狄之事已经败露,要不是本王早有安排,险些难以脱身!”李胤骏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玉扳指,“楚逸尘远比本王想象的要聪明许多!”
萧国舅闻言神色一凛,想起之前收到的消息,额头不禁渗出冷汗:“正是!老臣也没想到,当年故意透露给犬子萧朗的假消息,竟被那楚逸尘一眼识破!”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懊恼,“更没想到他竟借力打力,顺藤摸瓜揪出了六皇子私吞铜矿之事。”
李胤骏抬手打断他的话,玄色广袖扫过案上堆积的书籍:“六弟一事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他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寒星,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本王只让他插手了北狄之事,若是连西域也一并让他参与,那现在本王折损的就不只是目前这么多了。”
萧国舅垂首点头,倏尔问道:“那殿下的下一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