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勇接过沉甸甸的药囊,粗糙的手指在布袋上摩挲了几下。他望向盛花影的目光中带着少见的温和:"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声音顿了顿,"你母亲常与我说,待你如亲女,有什么难处,尽管与她商量。"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陆勇已经对盛花影十分放心,也怜惜她年少守寡,这未尽之语是,若是她有心仪之人,实在不必为雍儿守着,只是这话由他说实在不合适。
盛花影隐约有感,她露出笑容:"公爹放心,我事事都会与母亲商量,不会擅作主张。"
陆勇点点头,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长女。陆漫咬着下唇,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泪落下。
"漫儿,"陆勇叹了口气,"你那性子该收收了。夫妻之间,总要有人先低头的。"他伸手拍拍女儿的肩膀,"别总与你夫君置气,多听你母亲的话,早日生个孩儿,这日子就过下去了。"
陆漫不想让父亲知道她在刘家受到的屈辱,别过脸去,声音哽咽:"女儿知道了。。。"
最后,陆勇转向自己的夫人。陈氏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只有微红的鼻头泄露了她的情绪。陆勇解下腰间一块温润的玉佩,塞进夫人手中:"收好这个,见玉如见我。"
他低声道:"别担心,最迟明年开春,我必归来。府中已安排妥当,老赵他们都在暗处守着。"他粗糙的拇指轻轻擦过夫人眼角的细纹,"我不在时,你就是陆家的主心骨。一家子的小辈,都靠你了。"
陈氏紧紧攥住玉佩,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早去早回,家里有我。"
陆勇正要回答,忽听城门内传来马蹄声。一队玄甲骑兵破雾而来,为首之人翻身下马,黑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镇北王?!"陆漫的惊呼。
周澐一袭玄色锦袍踏着露水而来。他解下酒囊,双手奉至陆勇面前:"陆侯,北疆将士托我送您一程。"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盛花影,又迅速收回,"这天山雪酿最克湿毒,南越瘴气重,侯爷保重。"
陆勇虎目微眯,朗声大笑,接过酒囊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钢针般的胡须滚落,在铠甲上溅开点点银芒。他抹了把嘴,"好酒!王爷多谢王爷相送。。。"
话音戛然而止,陆勇的目光在家人身上逡巡——陈氏挺直的脊背,陆漫泛红的眼眶,陆纯颤抖的指尖,最后落在陆敏身上。小小幼童学着祖父的样子挺起胸膛,却藏不住眼中的惶惑。
周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有所感,郑重抱拳:"侯府上下,但有所需,本王义不容辞。"
陆勇喉结滚动,铁甲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他深深看了周澐一眼,那目光里含着沙场老将才懂的托付之意。无需多言,两个男人在这晨光雾霭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如此,老夫谢过了。"陆勇抱拳还礼,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陆勇翻身上马,带着千余队伍渐行渐远,唯有酒香还萦绕在众人鼻尖,混合着青草与铁锈的气息,久久不散。
陈夫人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转身看向周澐,眼中带着几分感激:"王爷厚谊,妾身代夫君谢过。只是不知拙夫何时与王爷这般相熟了?"
周澐唇角微扬,"夫人客气了。陆侯当年在北疆练兵时,曾指点过本王箭术。"他彬彬有礼,"说起来,还是本王欠着侯爷的师礼。"
"此次我会在京中驻留些时日,府上若有什么需要。。。"目光不经意扫过盛花影素白的衣袂,"尽管派人到镇北王府递帖子。"
盛花影垂眸行礼,却感觉一道视线在自己发间停留了片刻。她抬头时,正对上周澐深邃的目光,那眼神里似有探究。待要细看,对方已转向陆敏,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铜哨递给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