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一会儿,那种预想之中被扯入雪地里时的场景没有来,只是响板声节奏变得规律。
姜觅总觉得板与板之间的响声响,莫名的熟悉,却回忆不起到底是什么乐曲。
倒是承归听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是梆子戏。”
对了,姨婆晚年最爱听这种戏,曾还专门从甘肃请了班子过来唱。
这连唱词都没有,怎么听得懂?
姜觅满脸不解。
承归眉头越来越紧,整个身体像没调试好的机器人那样,很生硬地转到和姜觅面对面。
两人的眼神刚一交汇上,姜觅的心跳就变得剧烈,扑通扑通快要冲破胸膛时,一连串不经过思考的字眼从她的嘴边吐出。
一个词、两个词……断断续续,拼拼凑凑,逐渐增加成长句,再到一整段完整的话语——正是她本想藏住的姜家某段历史。
“1871年,有人把照相机带到了秦州。当时秦州是很重要的贸易站和出口中心,街上有大量的洋人。姜家正好有人外逃,眼睛出问题后寻医被洋人所救,洋人没见过这样的病症,拍下了他的照片。”
“十六年之后,有一位洋人在回欧洲前,拿着当时的照片登门。姜家人大惊,外套的人泄露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姜家都不能让洋人把这秘密带走。后来,姜家人派出了死士,买通洋人搭载的船只的船工,等船只开出去后……”
“同一年,姜家人担心树大招风,夜长梦多。此时有家族在外巡游的长老寄来长信——东北部有神山,积雪终年不化,山顶同时见得日月,鹿鸟嬉戏,游鱼欢乐,疑似家族旧人说的故地。”
“时代特殊,走西口难,南下乡绅士族扎堆更难,闯关东是唯一的出路。他们走得很妙,1908年,秦州有了第一家照相馆。一个颇负盛名,历史悠久的家族,不走肯定会暴露更多。”
直至小木牌哒的一声,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姜觅的两片唇瓣才得以闭合。
僵硬着承归终于能偏头时,姜觅也难以置信地回神。
姜觅射向承归的目光凌厉,“你操控我。”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尽管她的内心也很难相信,但她实在想不到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
“不是,我刚也不能动。我也许能让你看到某处东西,但不能控制你的意识。你是觉得不光彩,才懊恼不愿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千百年来存活下来的大家族,谁敢说自己的手上没有沾血?”
承归噼里啪啦地一通解释。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姜觅想起他转身时的动作,在相信和怀疑之间的摇摆。
她其实不是因为不光彩才不选择不说,她只是没想好怎么说。
姜觅张张嘴,正要说话,对讲机滋啦啦地发出响声,姜大在那边说:“水汽正在聚集……”
“我马上来!”姜觅飞快逼迫自己冷静,眼下影壁的事更重要,她对承归说:“走!”
一踏出家庙,姜觅就因为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而冷得瑟缩了下,她虽然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但整个后背早就被汗湿,衣服黏在皮肤上发凉。
姜觅和承归三步并两步地跑下台阶,在即将到达影壁之前,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大团乌云,正在将弯月一点点地吞噬,即将完全遮住月亮本身的光亮。
姜觅想起姨婆的话:“乌云遮月,精怪们要出来抓小孩咯。”
她的左脚才到影壁面前,就猛地感受到那股被什么东西拧住的痛感直击自己的腹部,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连叫喊一声都没来得及,整个人就和承归,一前一后地被石壁给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