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徐峥元,他端坐在驿站的椅子上,粗布麻衣裹着高而精瘦的身躯,像一柄收在旧鞘里的古刀,锋芒尽敛。
徐峥元的指节格外粗大,腕骨凸起明显,正捏着个暗色的茶碗慢饮,乍一看上去似乎与农闲时歇懒的老农无异。
当谭瑛跟着余敬廷走进门的时候,老人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就那么平平常常的一眼,谭瑛却连后颈都浸出了层薄汗来,下意识往余敬廷身后躲了一步。
“来了?”
徐峥元笑了下。
他笑时眼尾爬上几处皱纹,可眼底却仍沉着久经沙场后的精光,充满着打量意味。
“义父。”
余敬廷抱拳行了一礼,刚要落座,忽觉腰间银带被轻轻一扯。
他转头对上谭瑛局促的眼神,她没穿过如此隆重的衣袍,袖子宽得几乎要拖地,一举一动之间都费劲得很,更别说搬椅子坐下了。
手中的椅子顺势推到一旁,“你先坐,小心些。”
余敬廷又另搬了张椅子紧挨着她放下,木椅在青砖地上刮出短促的声响。
徐峥元放下茶碗,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得出廷儿是有几分情意在的,那女子容貌倒也不俗,怪不得廷儿只回了几日家里就改变了心意。
眼下里瞧着,倒是颇有几分伉俪情深的意思。
那可不成。
有妻室可以,但有情意却是万万不成。
那他家景芳嫁进来岂不是要受委屈了?
“还是这粗布衣衫穿在身上舒服啊。”
徐峥元挺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轻叩案几,抬手让茶,“尝尝,陛下御赐的贡茶。”
“谢过义父。”余敬廷顺势将锦盒奉上,“这是我们夫妻二人备下的薄礼,山参鹿茸,并一对吉祥样式的药童,还请您笑纳。”
谭瑛坐在一边,双手捧起茶碗,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
茶汤入喉,苦意顺着舌根直往心里渗。
好苦。
谭瑛微不可察地皱眉,她品不出茶叶的好坏,只觉得舌尖分外苦涩。
这徐峥元瞧着也不像是个善茬,身上杀伐行伍之气甚烈,哪怕身着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骨子里攻城拔地般的血腥气。
不过,余敬在他这个义父跟前,倒是难得一见的恭敬姿态。
整日里混世魔王似的,他竟也有这礼数周全的一天。
“义父,住在驿栈多有不便,您若不嫌弃,不如就暂且住在我那里吧。”
余敬廷提议说,“我回去让人即刻收拾出一处院子来。”
徐峥元摆手,截断话头,回绝道,“老夫独住惯了。”
眼神垂着看向一处,眸光微动,“不用折腾,驿栈炭火吃食俱全,我住得也舒服。”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只有细微的炭火噼啪爆开声。
“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