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谷尾的喊杀声也减弱了,似乎突厥主将正在重新部署,准备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又像是在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
这短暂而压抑的“平静”,每一息都可能被再次降临的死亡打断,却已是朔州军唯一能抓住的时间。
方羽全神贯注,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在粗糙的金属管上。
一个时辰。
或许更久。
在绝望和死亡的阴影下,时间失去了意义。
终于,在耗尽了大部分能找到的合适材料,并且废掉了好几根承受不住敲打的劣质铁皮后,七八支形态丑陋、接口用湿牛皮和麻绳死死缠绕的“铁管子”,才勉强被制造了出来。
它们被粗暴地固定在简陋的木托上,铳管接口处用麻绳和布条死死缠绕加固。
旁边,是几小堆颜色灰黑、颗粒粗细不均的粉末——原始的黑火药。
还有一些充当弹丸的碎铁片、石子,甚至是被砸断的箭头。
这就是他们所有的希望。
脆弱,粗糙,甚至可能在发射时炸膛。
但这是唯一的变数。
方羽深吸一口气,将七八支火铳分发给张虎和身边六名最为悍勇且头脑尚清醒的亲卫。
“都看仔细了,只教一次!”他拿起一支,动作放慢,每一个步骤都讲得清晰无比,
“先倒药,用这木棍捣三下,不多不少!再放铁砂!火门这里,捻一点药粉引火!点火时侧过脸去!记住,打响一次就算赚了,打不响立刻丢掉拔刀!”
即便如此,接过这古怪铁家伙的士兵们眼神中仍充满了疑虑和紧张,手指在冰冷的管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们不知道这东西威力究竟如何,但都督说是希望,那就是希望!
“所有还能动的弟兄!”方羽环视着仅存的部下,声音传遍这片小小的绝地,
“骑兵在前,步兵跟上!目标,前方谷口!我们…杀出去!”
残存的士兵们,大约还有六千多人,默默地聚集起来。
伤兵被搀扶着,夹杂在队伍中间。
五十名火铳手被安排在最前方,身后是张虎和他身边还能挥刀的亲卫。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然。
要么杀出去,要么死在这里!
“冲!”方羽一声令下,率先策马,横刀前指!
残破的军阵,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朝着被滚石和拒马半堵塞的谷口方向,发起了决死冲击!
突厥人显然没料到被围困的猎物还有余力反扑。
谷口方向的敌人阵线一阵骚动,箭矢再次变得密集起来,迎头泼洒!
冲在最前面的朔州军士兵不断倒下。
“近了!再近一点!”方羽死死盯着前方涌动的突厥盾阵。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突厥士兵的脸孔已经清晰可见,他们脸上带着狞笑和残忍。
“放!”
方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怒吼!
五十名火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用火折子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
嗤——!
短暂的引线燃烧声后。
轰隆!轰隆!轰隆隆——!
一连串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在狭窄的谷地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