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杦是在清晨时过来的,不复昨日邋遢模样,蓄了几日的胡须刮了,还换了身干净衣袍,除却眼下乌青,倒是与在小巷外药堂时别无二致。
“你几日没睡觉了?”盛樱里瞅着他满是红丝的眼睛问。
“眼够尖的啊,”崔杦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拖了个凳子坐下,拿了碗里的鸡蛋在桌上滚了滚,边剥壳边说:“没多久,三两日吧。”
盛樱里:……
崔杦抬头又看了她一眼,道:“可以啊盛将军,这么远都敢来?”
盛樱里撇撇嘴。
江大嫂和乔小乔出去方便了,这会儿不在帐中。她也没什么忌讳的实话实说道:“江白圭春闱去了上京,迟迟没回家,上京都被鞑靼攻占了,他也不知如何了,音信全无,我坐不住,索性就出来寻寻。”
从应天到凤阳有千里地,她却说得像是出巷子转悠似的简单。
崔杦不置可否,问起她之后打算。
“章柏诚说今日送我们去城中。”盛樱里道。
“他?”崔杦呵了声,“那厮这会儿还等着我去给他换药呢,哪里起得来床送你。”
正说话,帐帘被人唰的掀起了!
“你背信弃义!”冯敢气咻咻的,一根手指恨不得戳他脸上。
崔杦:?
“怪不得诚哥儿不愿让你来医治呢,你嘴巴都没我的严!”冯敢又说,语气半嫌弃半骄傲。
自然,嫌弃的是崔杦,骄傲的是自己!
崔杦咬了口鸡蛋,也不恼。
“所以,他如何伤了?”盛樱里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圈,蹙眉问。
“是受了刑杖吧。”崔杦淡淡道,“得有二十?”
凤阳营中军规不少,也不乏多有触犯者,他见过的伤多了,也能猜得出几分来。
盛樱里脸色煞白。
她没见过挨刑杖的,但邓登登杀猪时,褪毛猪都受不了……
难怪那厮说,怕是不得闲来送她们,怎的没被打死呢?她气得咬牙。
冯敢抿紧嘴巴,忿忿的瞪着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我能去看看吗?”盛樱里攥着冰凉的手心问。
“不能。”
“不行。”
崔杦和邓登登异口同声,但都拒绝得斩钉截铁。
“他歇在大帐,那儿都是一群臭老爷们儿……”冯敢皱着脸说,绞尽脑汁想要将她劝下。
但出乎意料的,盛樱里没闹着非要去。
倒是崔杦一碗面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擦擦嘴,手里又被塞一颗鸡蛋,被盛樱里催着去救死扶伤了。
这片刻,快得乔小乔和江大嫂回来,都没见着崔杦一面。
“我们何时走?”盛樱里问。
冯敢过来就是为着这事儿,他觑一眼盛樱里有些发白但很凶的脸色,小声说:“马车都收拾好了,只等江鲫他们过来。”
盛樱里当真是气,章柏诚那王八蛋说得信誓旦旦,什么杀了一个还他一个,那是人又不是竹篓里的鱼,就是卖鱼也得掂量肥瘦呢,天底下哪有这样做买卖的?
他从开始就没跟她说实话!
可偏她被那厮插科打诨的糊弄了去,竟还将那话信了!
盛樱里不闹腾,冯敢反而惴惴不安了。
他们打仗都变习惯了,他瞅着她这样凶神恶煞的坐着,忽的想起了这人从前牛粪里放鞭炮炸他一身的事儿,那时她也是这样阴恻恻的,瞧得让人害怕。
“咳……”冯敢轻咳了声,撇清道:“诚哥儿不让我告诉你,就是……就是怕你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