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早已放下茶杯,神情又恢复了冰冷,尤其是在看着庭院的那株海棠时,眼神格外冷寂:“是。”
云浮觉得被烧成灰烬的心又活了过来,冷了百年的心脏有火星子在微微发烫,但她还需要确认:“你怎么会只道?”
陆吾垂眸,嘴角微微勾了个弧度,却没有笑的模样。
自然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珑渊性情生性孤冷,喜怒不形于色,心中所想从不轻易与人言,陆吾身为珑渊心腹,很多时候也无法得知珑渊的心思,就连重开仙路之事,也是在发现人魂之后他一点点摸索出来的,而这之前珑渊可能已经独自筹谋了五百年。
至于云浮……
陆吾想起当初珑渊和云浮刚从凡间回来,陆吾去云极宫议事,问及云浮时,珑渊告知他云浮在闭关,可他明明已经从青玉莲中感知到了云浮的气息。
而那天,向来矜持自律的陛下竟破天荒地将书案挪到庭院中,在和莲池相对的琼花树下处理政务,一抬头便可看见被神力温养的青玉莲。
几天后,他又去了一次云极宫,却在宫门外就止步,因为他听见了宫内传来的琴声,珑渊在庭院中抚琴,琴声婉转清扬,缠绵悱恻,是凡间的乐曲《长相思》。
陆吾静立片刻,离开了三十六重天。
珑渊深沉隐忍,也许只有无人知晓的时候,才敢如今日这般小心翼翼地倾诉一二吧。
陆吾转眼看向早已乱了心神的云浮,想起在凡间的那些年,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十分幸福,心中没有来地涌出几分苦涩,他道:“陛下虽未说过,可我能看出来他在乎你……但是陛下从一开始就清楚他和你不会有结果,所以从未打算让你知道。”
云浮深吸一口气,明白了陆吾的意思,因为珑渊早已决定以自身为代价重开仙路,所以决定舍弃情爱,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她的感情,哪怕他其实也喜欢她。
云浮终于知道了真相,可郁结百年的心结非但没有纾解,反而愈演愈烈。
“我……我要去找陛下!”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关心珑渊的安危,以及人魂事件的真相,那么现在,所有的事情她要全部都问个清楚!
她要听珑渊亲口告诉她真相!
“云浮。”
陆吾的声音让云浮恢复冷静,只听陆吾道:“你既明白了陛下的心意,便应当明白他不希望你出事。”
云浮此时已经彻底恢复冷静,她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出事的。”
至少在找到珑渊之前,她不会让自己出事。
“我先走了,今日多谢你。”
云浮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问陆吾:“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需要我帮你吗?”
陆吾起身走到廊下,仰头凝视院中的海棠,淡粉色的花朵一簇簇缀满了枝头,仿佛将山洞中的所有生机都凝聚在树上。
陆吾忽然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云浮刚想答西极山,忽然明白陆吾问得是这座宅院,她四处打量着不大的院落,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莫非……”
“这是我在凡间的家。”
云浮一震,虽然早有猜测,面上依旧难掩惊讶,这还是陆吾第一次主动提及他在凡间的事。
她此时背对着陆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略显冷寂的声音响起:“所以我在这里很好……天庭的人也不敢拿我如何,但若出去,恐怕就不容于新帝了。”
云浮心中了然,一朝天子一朝臣,陆吾虽然法力高强又是半神,但他毕竟曾为珑渊心腹,又替珑渊担了人魂一事,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用,最好永无翻身的可能。
云浮向陆吾道了谢,即将离开的时候,陆吾又叫住她:“还记得你欠我两个人情吗?”
云浮看着陆吾,没有说话。
当然记得,她一直在等,等陆吾开口。
只听陆吾道:“现在是需要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
云浮从西极山出来时失魂落魄,方才陆吾告诉她的事令她震惊万分,以至于在白芜州内恍惚了很久才想起接下来要做什么。
凛冽的寒风如万千冰刃,呼啸着从她周身席卷而过,若非有仙气护体,恐怕早就被这罡风吹得血肉横飞。
然而不等她调整心绪,忽然发现白芜州内并非只有她一人,只见一队人马顶着呼啸的寒风隐隐绰绰地从不远处走来,因为风太大,云浮看不清对方面容,但为首一人的金甲和锤楔即使在密集的寒风中也曜目非常,观其高大身形和走路的姿势,云浮很快断定领头之人就是九霄仙尊。
既然追到了这里,说明她假扮未夷的事已经露馅儿了。
若是以往,云浮一定干脆地和九霄打一场,然而现在身处白芜州内,寒风本就对修为有所损耗,贸然在里面起冲突引来更多人只会对她不利,也必然会打乱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