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尚斟一杯酒,盯着窗沿上落下的桃花瓣,兀自发出叹道:“坐观桃花千娇态,嗔其难抑万丝愁。”
隔着一道绣着龙凤呈祥的屏风,有一个人闻言,轻摇着折扇,摸着胡须应道:“春风吹来夭桃色,自掩芳华笑迎风。”
云尚蓦地眼中发亮,举着饮尽一半的杯盏,寻声转过头,道:“如此豁达的诗!”
云尚佩服地饮尽杯中的酒。
“哪里,哪里。”透着屏风,宋远持着杯盏回敬他,轻抿一口,他仔细打量二人,劝慰道:“二位小辈,看着大抵束发之年,人生才刚刚启程,实在不应这般萎靡不顿,满口愁思。想当年,我像你们这般大时,我已踏入平家的邢司,虽夏季酷暑,但心似爽秋,虽冬季寒冷,但心似早春,热血三十年载,律法敲定,那一瞬,你会知,人生无惑啊!”
“老先生居然已是耋耄之年!”
云尚惊呼,他站起,拉起随惜羡两三疾步到老者面前。
“老先生,我是京城云家,云尚,这是我的结拜好兄弟,随惜羡,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说不定我还看过先生的书。”云尚拱手道。
面前的后辈小郎疑似换了个人,脸上洋洋得意,透着一股年轻人的生机,不禁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方才的悲情不是他的底色。
视线移到他一旁的人,表情平淡,无悲无喜,气质沉稳如山。
刹那间,宋远恍惚,好像看到了原来的自己。
但很快,他在心中轻叹,可惜,仅有沉稳的气质。
那双眼睛太有欺骗性,看似无辜,实则如长满刺的猬,稍不慎,便会伤痕累累。
带着惋惜,宋远也站起,“无名也,无名也,老身多半身子早已躺入黄土。须臾间,余生仅剩寥寥时日,就让我们因缘相逢,因缘分别吧,实在无需交换姓名,不过是徒增伤悲之举罢了。”
“非也,无名老爷爷,您定能活到一百岁。”云尚狡黠道:“您瞧着,比我爹气色都要好,根本看不出来八十岁高龄了。”
随惜羡嘴角一抽。
宋远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他的右肩,“你这小子,鬼灵精怪,既然难得看见合眼缘的小辈,我就各送你们一个锦囊,全是三十年中,我困顿之时所写。”
宋远取下腰间的两个锦囊,递给捧着手的云尚,道:“愿你二位,找寻毕生之理想,从而,为百姓,争朝夕,少闲愁,虽死无悔。”
听前辈这样说,云尚来不及比较哪个锦囊好看,胡乱朝随惜羡手中塞了一个,急忙转回头,看着老前辈,弓身道:“云尚定谨遵老先生所言。”
随惜羡并无吭声。
云尚没有听见声音,左眼朝斜上瞥向他,连续肘击他三下。
宋远摆摆手,“前半生为修律而活,余下半生为清风明月,为青山绿水,活在路上,死在路上。后会有期!”
宋远丢下这句话,折叠折扇,轻俯身,随后离去。
云尚望着他的背影,语气雀跃地喊:“后会有期,无名老爷爷!”
收回视线,云尚道:“前辈说得多好,你居然一点不为所动,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嗯。”
“嗯?!人家好歹送锦囊了,我可真佩服……”
话还未说完,随惜羡散漫地将手中的破锦囊丢到云尚的怀中。
他疑似摸到了脏东西,随意拍拍手,就又靠窗坐回远处。
“……这样的人,”云尚反应过来,他气得跺脚,“你这般无情之人,我云尚发誓,以后绝对、绝对没有姑娘会喜欢你,否则就让我一辈子得不到欢喜之人。”
云尚不是真的生气,也不是真的诅咒他,毕竟他发誓一点都不狠。
此生他就没想过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