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希芸偏过头,望向他道:“公子,为何这般说?”
只见,他的眼眸晦暗,握着茶盏的手骤然收紧,语气也带上几分悲凉,缓缓道:“看来是我们缘分太浅。”
谢之斡听得云里雾里,思绪还未明朗,便又见对方站起,朝他们躬身道:“家妹之事,我会尽力,只不过七年前,我曾发誓,此生不与京城世家交友,如今我们既因琴结交,那便以琴作别,琴音于一曲赠给二位。”
谢之斡有些生气,平希芸朝他摇头,凑到他耳旁道:“先听听。”
话落,琴声便响起。
声入耳中,便顿感遭人捂住口鼻,窒息不已,稍平缓过渡后,又似被人推进万丈深潭,直直坠入冰冷刺骨的池底。曲末,琴声又回归平缓的水流,无波纹,无鸟啼。
谢之斡气炸了。
这个琴音竟作出如此悲凉一曲,显然是对他们京城世家有很大的不满。
言明不与他们交友,弾此曲,意欲何为?
是讽刺,还是羞辱!
琴音朝向他们,“此曲送于二位,再见之时,与二位还是故人。”
他欲走。
平希芸叫住他,不慌不忙道:“公子不想违背当初誓言,我能理解。在临别之际,公子一曲作别,这曲,我怕是破解不了,不知能否耽误公子一盏茶的时间,容我说几句真心话。”
“姑娘请说。”
“起初我二人带有目的接近公子,但通过短短半炷香时间,我感受到,外界所传不虚,公子高洁品质,值得钦佩,我们来此真是不虚此行。方才公子一曲,我无意窥探到公子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不知公子七年前经历何等悲痛之事,竟要以此起誓,我们之前并未结交,公子若不言明与我们断交缘由,怕是对我们不公。不知公子心结为何?”
琴音轻声吐出:“并无心结。”
“哦?”平希芸蹙起眉头,意有所指道:“大部分的茶水要么甘爽,要么入口微涩,随后渐渐无味或者甘甜,可琴音公子这茶,倒是别样,满嘴尽是苦味,越在嘴里回味便越是苦涩,这应是需要长期熟练的手法才能泡得的吧。公子既说无心结,为何要反常泡得这苦味的茶。”
“琴音不骗姑娘,真的没有心结。人与妖,向来别无二致,都会有欢喜与痛苦的过往,而如今我的痛苦已逝,圣人言,常处于幽静中,便会遗忘过去,遂我用兰花、野菊、早露调配成这苦满春,每日必品上一壶,这样我便会牢记那段痛苦的过往,保持本心,抚琴于山间。”
琴音坐回原处,自闷着喝茶,他一连喝了三杯,脊背挺拔,犹如雪山上的雪莲,但高洁的背后是无尽的孤独。他又道:“内奢靡,外操劳,毁也。内抱异,外起乱,毁也。内之作风腐,外又何清?”
“公子心怀大志,说出我等心声,前者,自古贪性难抑,总有人铤而走险,弃国安危于不顾,视百姓安康于草芥,但实现政治清明,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单凭借我一人之能,是不够的,它需要的是千千万万个有相同抱负与志向人随我一起奋斗,需要的是千千万万个旁观者和我一起去腐败,更旧律。至于后者,亦是同理,人贩妖,妖贩人,实属恶性循环,但我相信公平的秤砣一定会到来。”
声音甜糯却不失气势,面前的人目光坚定,腰间所挂笛摇晃不止。
琴音夸赞道:“姑娘之气魄,琴音不能相比,惭愧至极。”
他轻挥衣袖,一坛酒跃出方桌上。
平希芸看着他端着一杯酒,弓身到她的面前道:“今日幸遇二日,以酒代罪,我很想与二人交友,但当初起誓是我娘临终所愿,明夜便是我娘的祭日,待我与她解释一二,改日定设宴招待。”
“公子节哀,是我们唐突了。”谢之斡内心平复下来。
他小妹失踪的时日越来越久,他此刻必须要确认一件事,斟酌后,谢之斡开口道:“听闻琴音公子,除于吾二人,还有一位志同道合的知己友人,不知今日我们可有幸结交?”
琴音道:“怕是不行,那位姑娘来自京城周边乡野,与百花村相隔甚远。”
乡野?
谢之斡盯着他,徐徐道:“公子可是与她相识在七年前京城的赏花宴上,那时的她失去琴心,随后得公子指点,从此你二人书信相传。”
琴音脸上闪现出狐疑,他也抬起眸子,看过去,承认道:“正是,你二人竟也认识。”
“当然认识,”谢之斡几步走到他的面前,紧攥着拳头,切齿道:“公子在外有君子贤名,我不知有何急事,公子以一封书信,邀我小妹来你这百花村。”
琴音眼中带着困惑,十日之前,他确实写过一封信,但并不是邀对方来此,而是……
谢之斡见他不说话,上前揪住他胸前的衣服,质问道:“我小妹现在在哪?”
“谢之斡,你快放开!”平希芸将他拉开,她赔不是道:“抱歉,公子。距离之若小妹失踪已经过去十日之久,他有些着急,所以失礼了。”
琴音来不及整理被揪皱的衣衫,为自己解释道:“写信这件事不假,但我从未邀之若姑娘与我相见。”
“不是你,定也是与你相熟之人。我小妹并不是毫无警惕心之人,若字迹不一,她绝不会犯傻离家。”谢之斡实话实说道。
相熟之人……
琴音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张脸庞。
谢之斡就这样注视着他。
沉默良久,他听到对方道:“若你们相信我,此事,我会亲自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