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直接羞辱她更让她无法接受,终于,到了某个时刻,她再熬受不住,猛地起身,睁起哭得通红的一双眼:“不关他们的事,你们要我赎罪,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
“阿璃!”
东海之滨,一处礁石之上。
卧躺于摇光怀中的少女忽然不再蹙眉,不再流泪,也不再偶尔地痉动,死命攥住男人袍襟的手亦松垂下去。
她安详闭目,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解脱般,长长地泄出了一口气。
摇光眼底一片沉晦,捞住她垂坠而下的手。
有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她面色又苍白了好些,他睫羽一低,愈发攥紧了她脱力的腕骨。
玉横逐心,心想事成。
这一场炼心的跋涉,是生是死,便果真只在她自己的一念之间。
闯过了,是新生。
闯不过,便是死局。
那人确实了解她,才给她设下了如此死局。
礁石之后,距他不过数十丈远的海面之上,两条巨龙呼啸,万道剑气滔天。
而他只是微抬了抬头,漠然注视过一眼,便又俯颈下去,仿佛外界的一切厮杀吵闹都与他无关。
谁与谁寻仇,谁与谁结怨,谁嚷着什么恩断义绝,谁又沉默着不肯遂那人的愿,如此大的一场动静,直闹得海面都快掀翻,他却通通都不关心,他只是再一次专注地贴抵上怀中少女的额心,轻轻阖上了眼。
眉心祖窍,这是彼此的神识最能互相感应之处,阿璃平日里便最爱从那里侵入他体内,来向他逞威的。
可她自己的识海,却像有一扇紧闭的、谁也敲不开的门,一次也没向他敞开过。
他没有强求过,他知道她害怕,也清楚她在害怕什么,所以他才一次次地告诉她:“阿璃,别怕,我都知道,他们以后也都会知道的,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别怕……”
他的阿璃,已经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承受了太多不该由她承受的。
为她设下此局之人,或许是有一些了解她,知她为着那桩往事生了心魔,知她三百年来一心赴死,从没有得到过哪怕片刻的安宁与解脱。
但那,也不过是他自以为的了解。
求死,从来都不是她的心魔。
而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知道诱着阿璃一次次向着那处泥淖深陷下去、无法自拔、无有解脱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正因太想要好好活着,太想活出个样来,也太过眷恋这世间一切的可爱与美好,当所有这一切破碎无望之时,她心中的那一份缺口与挣扎,才会如此之大。
她不像他,一个对世间一切都毫无所谓的人,死便死了,一颗本就空空无谓的心,又何谈什么挣扎与缺口呢。
所以求死从来都不是她的心魔。
求生,才是。
换婚,成祭,入血灵。
她从来不图赴死,而是一次次行至绝处,又一次次憋着口气,倔强地求生。
向死而生。
这才是他的阿璃。
只是这一次,她尚不知该去哪里为自己寻得那一线生机罢了。
腥冷的海风拂过,摇光微微撤开,一手牵握着她,一手伸出,去拨开她颊边被风吹糊上来的发丝。
她不喜欢头发乱糟糟的,偏那么聪慧一个姑娘,脑袋上的发髻却怎么也梳不明白,近来更是得了个新法子,每每弄乱了,便会抱着铜镜来找他,下巴一点,就理所当然要他给她梳头。
想到她那时生动的神采,他竟不由低笑了声,偏头吻了吻她柔软的面颊,指骨无意识攥紧,轻轻摩挲了下掌心中握着的那一截手腕。
而后,蓦然顿住。
阿璃的腕骨劲长纤细,肌如凝脂,握着时,那触感直如上好的羊脂玉,总能叫他爱不释手。
而现在……
指骨卡在她不正常凸起着的关节之上,他重将她的手捞回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