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正是赏荷时。
兴湖中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粉白嫣红的花儿乘着墨绿色荷浪,涌到了天边去。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从湖畔纳凉赏荷的游人身侧飞速略过,顺着望春门街一路向南,带起的风儿卷起几缕浅淡的莲香。
马车远去后,路边面摊上,两个埋头吃面的男子才抬起了头。
左边的豪爽地用袖子一抹嘴,嘿嘿一笑,道:“瞧见没,南湖!老规矩,输的请客。”
右边的不甘不愿撂下筷子,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算你狗屎运。”
“什么狗屎运,是咱们郎君神机妙算!”左边的人大笑着站起身来,“莲相平日的喜好秉性,他早摸透了。快走,给郎君报个信去,别跟丢了。”
……
比起游人如织的兴湖,城郊的南湖林深树茂,潭静花密,斜斜的阳光照在林捎上,在青石小径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月明走在湖畔的小径上,听见林子深处偶然传来的一两声婉转鸟鸣,浑身的不适疲惫都似是被这山水灵气洗涤一空。
她随手折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石榴花,别在衣襟上,漫步至了湖心亭便倚着朱漆亭柱坐下身来。
两条胳膊闲闲搭在阑干上,撑着脑袋静静瞧着眼前一支未开的白荷,心中稍定。
似乎之前的恐惧与慌乱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忽地,微风掠过,荷动鱼散。
春桃给她端了一碗酸甜可口的冰镇梅子汤,问道:“主子,咱们的暗卫看见世子的人就在岸边转悠,想来他就在附近,是否要乘舟往莲叶深处避一避?”
江月明接过白瓷碗,手中玉勺轻轻搅了搅,碎冰碰壁当啷响。
“不必,他既爱演‘偶遇’,本相便在这里候着,教他演个够。”
她离府不久便得了这个纨绔浪荡子从相府门口“退兵”的消息,当时便觉此事未完。
果不其然……
江月明舀起一勺梅子汤,将浅尝一口,不远处便传来一阵轻微水声。
“哗啦——”
只见一叶青色的扁舟倏然划开莲浪,分花拂叶间,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乘着荷风送至凉亭:
“江相——”
那笑声透着十分愉悦,江月明却半分愉悦也生不起来。
麻烦人麻烦事儿,躲了初一还有十五。
她轻叹一声,抬眼时却猛地被眼前那耀眼的红晃了眼睛。
绚烂的阳光下,风清水明,一位俊朗男子立于青舟之上,红衣如火,面容胜玉,手里持着一支雅中带艳的粉莲花,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江相,好巧啊!”
江月明不应声,只是刹那间便与他错开了目光,而后不紧不慢地搅动了两下梅子汤,碗中冰块当啷作响,莫名扰得她有些心慌。
“世子殿下,江某今日休沐,不见外客。你一路从相府追至南湖想必辛苦,若无要紧事,还请回罢。”
见她一语道破,高炽心中却不恼,只冲她一笑:“高某是无甚要紧事,不过却有一桩小事要请江相帮忙。”
江月明想看看这“偶遇”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随口便接道:“殿下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