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铭看着呆坐了许久的白云介,轻咳了两声。
白云介再也无法忍受积压已久的复杂情绪,失声痛哭了起来。但是这次,她的眼泪就像是坠落一地的珍珠手钏,破碎的难以收拾。
陆绍铭有些手足无措,只能陪着她好好哭了一场。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过往三十余年,陆绍铭心中装着的,不是拜相封侯,就是家国天下。
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女情爱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红颜知己,他不敢奢求,也没有时间追求。
他的生命中有太多重要的事了,文人社团,政治权谋,理想抱负,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庶子走到天下仰望的士林魁首,这一路的心酸,能与之分享的只有世间唯一的挚友。
所以他能明白白云介的痛苦与挣扎,甚至可以说,正是这点,最叫他动心。
此次来到惠泽,本打算停留个三五天就马上离去的。但是此刻,为了等白家姑娘一个点头,陆绍铭已在白府住了快一个月了。
白家频繁举办着各种聚会给二人创造相处机会,有时会在梨云轩画画,有时会在墨韵斋读书,有时会在烟雨楼和诗,有时会在鸳鸯湖泛舟。
白云介尽量躲避与陆绍铭单独相处,维持着安全距离,但总是不能如愿。因为只要她表现出一点抗拒,就会受到家人的一番数落与埋怨。
外面的人瞧见白小姐和陆先生频频独处,一来二去,婚期都快要给他们定下来了。
陆绍铭倒是还挺受用,也一直有意无意地向白教谕展示着自己的财力、能力和实力。双方形成默契,只要白云介肯点头,这门亲事就算定了。
刚进腊月,江南就迎来了一场大雪。
陆绍铭知道白云介喜画山水,见美景难得,便主动邀请她前往鸳鸯湖上作画。奈何这天兄姊都不在家,无人相陪,白云介又画瘾难耐,只得前往。
平日里人流如织的鸳鸯湖,如今不过剩下几叶孤舟而已。二人先登上烟雨楼远眺,又去了湖心岛漫步。只见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天上的云,地上的水均被漫天鹅毛染成了好看的雪灰色。
“陆先生去过京城吧?北方的雪与南边有何不同呢?”白云介好奇道。
“银装素裹,天地皆白。南方连下三天才能积起来的厚度,北方只消一个晚上就没过了。有时,积雪甚至能到大腿。”
“北方山川连绵巍峨,不知积雪厚重如厮,会是何等胜景。”
“就像是一条条舞动的银蛇,山间松木恰如蛇鳞。”
白云介执着画笔,歪头思索道:“如此大雪,岂不是能把这长堤、孤亭、小舟、游子淹没成。。。。。。”
陆绍铭凑近一看,只见白云介作画颇为隽永。远处群山银蛇摆尾,湖上长堤虚实如线,亭台楼阁几笔勾就。唯有小舟上两个蓑衣渔翁,一个盘腿垂钓,一个弯腰拾鱼,倒画得惟妙惟肖,悠然自得。
白云介见他半天不说话,遂问道:“如何?”
“寒江雪是钓不了了,因为你的孤舟上,有两个渔翁。”陆绍铭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原来你也不愿见人形单影只啊。”
白云介知道他在打趣,低头说道:“陆先生,你说什么呢?”
“认识了这么久,还一口一个先生,不觉得生分吗?叫我表字吧,承箴,如何?”
“好,承箴。那你也叫我烟岚吧。”
“烟岚,如果有机会,你愿意与我一起北上,看银装素裹,天地皆白吗?”
“我。。。。。。”白云介抬头时,一朵雪花飘下,刚好落在了她纤长的睫毛上,一时间迷了眼。
“别动。”陆绍铭凑上前去,将雪花轻轻吹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