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悉吉举起其中一个酒杯,秦烈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囊袋。
论悉吉仿佛知道秦烈在想什么,竟笑出了声。他右手无名指伸入酒盏,蘸取了一些酒液,弹向空中,行了个蘸甲礼,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秦烈沉默片刻,也还是举起酒杯,回以蘸甲礼,饮下了那杯酒。可等他放下酒杯,论悉吉却还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论悉吉眼神落在桌案上的第三个酒杯,又看了一眼秦致,缓缓道:“秦小娘子,这可还有一杯酒呢。“
秦烈脸色一变,“论悉吉,你什么意思?“
论悉吉两手一摊,无辜道:“秦将军怎么动怒了,既然是给宸阳长公主的祝寿酒,秦小娘子怎不能喝?莫非,是秦小娘子并无给公主敬寿之意?“
秦烈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吐蕃的营帐中是没礼官么?我家小娘子既是女眷,凭什么与你喝酒?”
论悉吉点了点头,状似无奈:“原来秦小娘子上战杀敌时就无所谓女眷身份,喝个寿宴酒倒是讲起礼数规矩了,看来大唐的礼数还真是有够随意啊。”
秦致皱了皱眉,就要上前拿起那酒盏,却被秦烈暗暗拦了下来。
秦烈正要说些什么,一道温和的男声却提前道:“悉吉使官既来到我大唐,自然要遵守我们大唐的规矩。至于秦小娘子领兵在外,规矩自然不同,您说是么?”
秦致几人都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深绯色圆领襕袍,腰间束着九銙玉带,幞头下漏出两缕霜色鬓发,眸光沉静如秋潭,眼尾的根根细纹如岁月沉淀,虽到中年,却愈发显其温和俊雅。
这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人,容貌眉眼与他有八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如果说那中年男子是如多年打磨而成的美玉,那青年男子就是冰山泉水淬炼的冷铁。
冷铁一般的男子,自然是裴止,而那说话之人,就是裴止的父亲,裴守仁。
二人虽站在一起,却不像寻常父子,虽长相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举一动的相处间却显得有些奇怪的生疏,陌生中甚至夹杂了几分隔阂。
论悉吉比秦烈他们还要惊讶上几分,怔愣了一瞬,才道:“真没想到,裴侍郎和秦将军的关系竟如此亲近了?不过作为手下败将,秦将军大概也不需要您的维护吧?”
这话尖酸刻薄的过分,裴止和裴守仁却都好像没听见一般,谁的表情都没变一丝一毫。
裴守仁依然笑着,道:“论手下败将,在场的也不止我一个,既然悉吉使官都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论悉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裴守仁也不管他的脸色,径直走过去拿起了酒杯,行了蘸甲礼,将杯中酒液饮的干干净净。
论悉吉也没再说什么,一时间几人竟都有些沉默。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女声响起:“大家都凑在这里,可是有什么热闹?”
秦致几人抬头,纷纷行礼道:“见过宸阳长公主。”
长公主挥了挥手,“大家不必客气。我见你们一直在说些什么,又知道你们几人平日里关系好像也不大亲近,便想过来看看,是在聊些什么有趣儿的。”
几人一时有些尴尬,还是裴守仁解围道:“回宸阳长公主,明日不是有野猎么,大家都在投骰子,赌谁明日会夺得头筹呢。”
长公主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们都赌了谁啊?我猜猜,秦致和裴止一定是榜上有名吧?”
裴守仁微笑,点头道:“正是。”
他指了指一旁桌案上的骰子,道:“现在赌局可正焦灼呢,赌裴止和秦致二人的,不分上下啊。”
长公主点了点头,拿起一颗红色的骰子,仍在桌案上:“那我便赌——秦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