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伯那次意外昏倒之后,方青骆便暂时搬到了鼓浪屿上,住在陈茸恪曾经住过的房间里。
陈茸恪虽然已经去世了好几年,他的房间却还保持着走之前的样子。陈伯一直很用心的在打理,窗明几净,桌面纤尘不染,连床上的被单枕套都会定期拆下来换洗一遍。
方青骆睡在陈茸恪的床上,却从来没有梦见过他。
平时方青骆白天出去忙采访,晚上就尽量早点赶回鼓浪屿。他总是想法设法换着做一些清淡可口又比较有营养的菜式,还会哄陈伯开心然后多吃几口饭。
陈伯的一些亲戚听说他病了,也来看望过他一两次,当得知他鼓浪屿的这套房子已经立好遗嘱留给方青骆以后,纷纷表示不理解不接受,之后便再也不见踪影。
这期间甚至还有远房亲戚不顾羞耻的跑来质问方青骆,他一个外人凭什么继承陈家的遗产。
陈伯却淡定又不失霸气地回答道,“我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轮不到你们来插嘴。”
方青骆自从搬到鼓浪屿以后就很少跟关屿白联系,但他们偶尔还是会互发几条问候的消息。因着陈茸恪的缘故,要说关屿白心里一点儿也不介怀这件事,恐怕连方青骆自己都不信,但他问心无愧。
不出差不加班的周末,关屿白也会来鼓浪屿上看望陈伯,这样他才能跟方青骆短暂地见上一面。
月圆又三回,转眼已是秋。
今天是中秋佳节,是阖家团圆、赏月畅谈的美好日子,昨晚临睡前方青骆还想着要早起去市场买点新鲜的虾和海鱼回来做顿好吃的大餐。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方青骆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里有响动。这三个月他和陈伯虽然一人睡一个房间,但两间房从来不关门,陈伯有需要时只要喊一声,方青骆就能听到并且及时过去。
方青骆起身随意套了件豆绿色薄款长袖就去了隔壁房间,陈伯正有些费力的在柜子里找东西。
“陈伯,你找什么呢?”方青骆将卧室的吸顶灯打开,然后轻声说道,“要找哪一件衣服,。。玉岩。。我来拿吧。”
“啊,总算找到了。”陈伯用微微颤抖着的手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西装,“这套衣服是我和素娥结婚四十年红宝石婚的时候买的,当时我们还一起去影楼拍了结婚纪念照。四十年风风雨雨,一路携手同行,可惜没能相伴走到金婚啊……”
陈伯咳嗽了几声,“青、青骆,我……不好了,可能也就是这一两天了吧,你一会把我送去医院。”
方青骆扶着开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我可以打电话让医院派医护人员上门来……”
“傻孩子,我当然知道落叶归根的道理,很多老人也会留一口气撑着直到回自己家里,但这个房子我要留给你,我……就不能在这里走,你当然不会害怕,但别人会啊……走、走吧,我们去医院……听话,过来帮我换上这套衣服。”
方青骆走过去帮陈伯穿好衣服,用温水沾湿毛巾替他仔细擦了擦脸,这才扶着他坐上轮椅,出门往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去。
“帮我带上那本相册。”临走前,陈伯往自己卧室的书柜上指了指。
“好。”方青骆走过去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封面已有些泛黄的相册。
两人离开家时,陈伯深情回望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他知道,这一眼,便是永别。
到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护士为陈伯吸上了氧气,开始做临终护理。
单人间病房很安静,能听见氧气瓶里咕噜咕噜冒着的气泡声。
方青骆静静守在一旁,眉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在弥留之际,陈伯听到了从不远处街巷传来的叮叮当当掷骰子的声音,他语调含糊地问道,“青骆,今天是不是中秋节,我好像……听到了博饼掷骰子的响声。”
“嗯,今天刚好是中秋节。”方青骆答道。
“中秋节,好啊,是个团圆的好日子,我、我可以和素娥、茸恪……我们一家人团圆了……”
方青骆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尽量轻松地说道,“我博饼运气一向不错,状元插金花也博过不少次,每一年都没有空手而归过。”
“是吗?”陈伯努力在嘴角牵起一抹笑容,“每年中秋我博饼的运气也是全家最好的,可惜没有机会跟你一决高下了……青骆,你把那本相册递给我……”
方青骆将相册翻开递到陈伯面前,看着他费力的从第一页开始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