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迅速窜起,如火龙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木质的桌椅被吞吃入腹,砖瓦碎裂,只余满目疮痍。
安含月无助的蹲下环住自己,渐渐的烈火中显出人影,他们面容可怖,提着刀剑向她杀来。
陡然从梦境中惊醒,安含月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缓缓坐起,眼神空洞的像是一口枯井。在梦境中百姓的痛苦如有实质,一刀一刀凌迟她的血肉。
苏横推门而入,“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安含月点点头,一步步挪到了桌旁。
味同嚼蜡的塞下一碗粥,安含月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本以为苏横会说些什么安慰她,苏横却只是默默的收了碗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你烧刚退,这几日别着凉。”
安含月别扭的叫住他,嗓音低沉,“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想去城郊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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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雨洗净纤尘,不知名的小花点缀路旁,空中满是水木清香,庄稼地里只看得见老农弯下的腰,时不时孩童举着风车从田埂上跑过。
到农户家讨了碗水喝,安含月摩挲着粗糙的碗身,“苏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自以为是救世主,结局却那么可笑。”
“是我太心急了。”安含月神情黯淡,“你说我该如何做,才能弥补一些我犯下的错。”
“这并非是你一个人的错。革新必然伴随着牺牲,只是史书上不起眼的几个小字,落在人身上就像是一座大山。”苏横冷静的分析道,“朝廷在推广新政前本应三思而后行,但他们太过草率。”
苏横在门槛上放下几个铜板,“你不能指望体力劳动的百姓一夕学会用头脑生存,滑轮组的推广使用已成定局,若你想帮他们,就得为他们找出一条全新的生存之路。”
苏横替安含月牵着马匹,“滑轮组目前只替代了部分工作,仍有许多岗位需要大量的人力。”
安含月若有所思,“我的工厂可以招揽部分人,在空闲时教他们使用新的工具。但先不说工厂已经查封,我也要不了那么多人。”
一个黑影宛如炮弹般突然从草丛中蹿了出来,安含月吓得抓紧了手里的缰绳。
这约莫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上打了无数补丁的衣物被撕开了数个口子,满脸的泥泞和血污,像是一只拼死抵抗的小兽。
少年从袖中掏出了匕首,直直向安含月冲来,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不待少年近身,安含月甚至没有看清苏横的动作,他就已经将少年制在地上。
少年拼命的挣扎起来,喉咙中发出不甘的嘶吼。
也不知苏横从何处摸出的绳子将少年牢牢捆在了树干上,安含月这才翻身下马走近,“你认识我?”
“小心。”苏横一把将安含月护到身后,那少年竟想张口咬住她。
安含月觉得他应该是某个劳工的孩子,“先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一定会给大家找到一份新的工作,请你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他们都死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要你偿命!”少年的嗓音沙哑的可怕。
“死了?”安含月联想到那夜六皇子府中的情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他们只是被抓走了,应该过些日子就放出来了,你别太担心。”
少年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流泪嘶吼,“他们的尸首是我一具一具背出来安葬的,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
苏横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够了!杀死你亲人的不是她,冤有头债有主,你揪着她不放有什么意思。”
出于直觉,少年对苏横有种说不上的畏惧,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就是她害死了他们。”
苏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眼中的寒隔着面具也令少年心惊,“其实你心里清楚罪魁祸首究竟是何人,但你是个懦夫不敢找裴行之的麻烦,就只敢来找她撒气是吗?”
少年被他戳中了心事,低下头去,双腿打颤。
安含月觉得苏横像是突然变了个人,陌生的让她心惊。
苏横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我们走吧,不必管他。”
安含月咬着嘴唇,苏横也只是为了维护她才凶了些,她居然去质疑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
安含月走到马旁,想到少年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摘下身上的首饰放到地上,“这绳结一会儿就松了,既然保住了命,就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