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面具的女人发出一声短促而愉悦的轻笑:“夫人,天大的好消息!想必您府上的小姐们…特别是…”她的目光毒蛇般滑向褚郁,又迅速收回,“都符合这至高的标准。王庭的盛宴,终于能迎来真正…新鲜的血液了。”她将新鲜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期待。
其他几位年长的贵族也纷纷低声附和,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他们的兴奋点显然不在于自家女儿能否入选(许多人早已过了那个年纪),而在于这个消息本身——在于“健康纯净”这个要求被如此公开、明确、且置于首位地提了出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他们期待已久的、关于某种“盛宴”即将升级的信号。之前的阶级争论和鄙夷瞬间被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资源”即将得到补充的集体性亢奋。
格里菲斯张着嘴,似乎想加入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氛围,却又不太明白这些高贵的先生女士们为何对一场年轻小姐的舞会如此热切,只能茫然地跟着点头。
一丝极轻的叹息飘入褚郁耳中。她侧头,目光恰好对上主位的莫瑞甘夫人。面具遮挡了大半表情,但褚郁可以肯定,那视线正锁定在她身上,审视、算计,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褚郁垂下眼睫,藏起所有情绪,她又叉向那颗顽固的土豆。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甜腻气息,开始悄然在空气里浮动。褚郁胃里那股熟悉的疯狂渴望再次翻涌,她死命掐住掌心,靠指甲陷进肉里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饥渴的嘶鸣。这东西不对劲,比城外污染区里诱发变异的“蜜糖草”还邪门。
莫瑞甘夫人面具下的眉头似乎也微微蹙起,这气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熟悉感,像被遗忘的角落突然掀开了一角,她无端地开始烦躁和警惕。
前几道菜在这种被舞会消息点燃,压抑着兴奋的氛围中勉强用完,仆人们快速撤下餐盘,紧接着,最后一道汤品被端上——浓稠得如同融化翡翠的奶油豌豆汤,在精致的瓷碗中泛着油润的光泽。甜腻中裹挟着腥气的香气,骤然变得浓烈霸道。
“呃……”第一声含糊的呻吟不知从谁的喉咙里挤出来,失态来得迅如闪电。孔雀羽面具的女人是第一个,她忽地端起面前滚烫的碗,完全不顾灼烧的疼痛,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汤汁顺着下巴流下弄脏了华贵的衣领也浑然不觉。
紧接着,鹰隼面具的男人整张脸几乎埋进了碗里,发出响亮而贪婪的吸溜声。
场面很快失控,优雅的晚宴变成了饕餮场,汁水飞溅,面具歪斜,更有甚者直接用手抓起碗底的豌豆和土豆泥塞进嘴里。
领座的农场主格里菲斯发出响亮的吞咽和满足的哼哼,他三两口就喝光了自己那碗汤,意犹未尽地舔舐着碗沿和手指上粘稠的汤汁,然后,他被刺激得双眼通红,盯着褚郁面前丝毫未动的汤,“你不喝?”
根本没打算等褚郁回答,他那粗壮油腻的手臂猛地越过桌面,一把将褚郁的汤碗夺了过去,“太浪费了。”他嘟囔着,再次将猪嘴面具孔隙对准碗口。
褚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废土的生存智慧之一:不要跟暂时失去理智的生物争抢任何东西。
莫瑞甘夫人端坐在主位,面具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她精心策划的,用以彰显家族地位和社交圈层的晚宴,此刻竟变成了如此荒诞、污秽、如同猪圈进食般的场景。
那些代表着“荣耀”的体面人,此刻丑态百出,比他们口中唾弃的“贱民”还不如。
她看着长桌旁一片狼藉的混乱,听着那令人作呕的舔舐和吞咽声,尤其是看到格里菲斯那粗鄙的抢夺和进食姿态,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
“够了!”莫瑞甘夫人的声音并不高,但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几个舔盘子的动作僵在半空。
管家反应极快,几乎是夫人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挥手示意侍者们上前,仆人们强忍着惊愕和恐惧,开始“请”离那些还沉浸在汤的余味中、眼神迷离的宾客,驱离的动作并不温柔,带着一种强行终止闹剧的急迫。
宾客们如梦初醒,面具下的脸孔瞬间涨红或惨白,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羞愧和慌乱取代了狂热,他们顾不上整理仪容,在侍者半推半就的“护送”下,跌跌撞撞、鸦雀无声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颜面尽失的宴会厅。
唯有猪头面具的农场主格里菲斯先生,他喝得最多,也最投入,反应也最迟钝。
当他满足地舔完最后一点汤汁,打着饱嗝抬起头时,发现偌大的长桌旁只剩下他和主位上面色如霜的莫瑞甘夫人,以及角落里那个始终未碰汤碗、沉默得如同幽灵的褚郁。
他茫然地左右看看,似乎不明白其他人为何突然消失。
“格里菲斯先生。”莫瑞甘夫人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平静,“天色已晚,城门想必已闭。今晚,请您就在客房歇息吧。”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先生,请随我来。”
格里菲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莫瑞甘夫人那冷得能冻住火焰的目光,又打了个带着浓郁豆腥味的饱嗝,最终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他笨拙地站起身,在管家的引领下,一步三摇地离开了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