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妹妹性子急了些,孤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这药膏是御赐的,莫要留下痕迹才好。”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温尔和雅,恰好能让附近几桌隐约听见,端的一副温厚兄长的模样。
崔羡好低垂着头,胃里一阵翻涌,面上却泛起一丝受宠若惊的红晕,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委屈落寞。
“太子哥哥言重了,阿姐也只是。。。。。。一时不察,并非有意。只是。。。。。。”她微微抬眸,眼中水光潋滟,欲言又止,流露出难以启齿的忧惧。
“只是什么?三娘但说无妨。”
谢知衡微微倾身,语气温和,眼神却带着探究,“崔府与孤休戚与共,况且,你的事,孤岂会坐视不理?”他刻意压低的尾音,带着一丝蛊惑。
在心里呕了几声,崔羡好吸了吸鼻子,声音更显哽咽:“此时无关阿姐。。。。。只是父亲他,”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怯生生地继续,“父亲他近日实属繁忙,时常披星而出,戴月而归。连平常最爱与太傅大人手谈都甚少去了,三娘真是忧思父亲身体,故而烦闷在心,夜不能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知衡的神色,将一个担忧父亲却不敢多言的柔弱庶女演得入木三分。
崔羡好特意将“太傅大人”几个字咬得极轻,却清晰无比地送入谢知衡耳中。
男子脸上的温润笑容未变,但扶在桌沿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暗芒,快得让人抓不住。
近日朝堂无要事,崔巍怎会如此繁忙,竟连太傅那也甚少去了?是背着自己在密谋什么?
一丝疑虑如同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心头。
他面上却依旧温和,甚至还带着安抚的笑意。
“原来如此。三娘一片孝心,孤心甚慰。舅舅为国操劳,夙兴夜寐也是常事。孤今日见了舅舅,定要好好劝他保重身体,莫让家人担忧。”
他巧妙地避开了“太傅”二字,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细节。然而,崔羡好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僵硬。
种子,已经埋下,可以收网了。
她适时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感激的浅笑:“多谢太子哥哥了。”
谢知衡只是微微摇头,笑容依旧。他抬手,亲自执起案上一只白玉酒壶,斟满一杯清澈的酒液,酒香清冽,是上好的雪顶寒酿。
将酒杯递到崔羡好面前,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深意:“好了,莫要忧心。此乃东宫新得的雪顶酒,最是清冽爽神。三娘今日为孤贺寿,又受了委屈,当饮此杯,也算……赏孤一个薄面?”
最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笑意盈盈,却字字重若千钧,将“赏面”二字化作无形的绳索。
崔羡好心头一凛,看着那杯在灯火下泛着冷光的酒液,这酒……她目光飞快扫过谢知衡看似真诚的眼眸,那深处藏着她熟悉的算计。
勉强稳住心神,崔府尚在,他此刻应不会下死手,但其他……她只能赌。
电光火石间,她已做出决断。
脸上绽开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酒杯,话语间带着惶恐与感激。
“太子哥哥厚爱,三娘受之有愧。”
说罢,不再犹豫,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奇异的灼热感。
谢知衡满意地看着她饮尽,眼中笑意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
“好,三娘且安心歇息。”
他不再多言,带着那副温润如玉的面具,转身走向皇子们的坐席,留下崔羡好独自感受着体内悄然升腾的异样热意,以及唇齿间残留的,冰冷而危险的酒香。
随着酒意升腾,崔羡好依稀只听到一句。
“孤敬在座手足,望来年今日,亦能同饮。”
听着谢知衡的一通乱语,少年笑容更甚,他起身敬酒,直到身板变得些许的摇晃。
直至亥时,众位宾客大部分都已然离去,崔氏一家被太子留在宫中歇息。
“阿杳,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