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砚收回思绪,眼前已然不再是春天的寂静,而是夏夜的烦躁。
他眼里情绪几经变换最终陷入岑寂,与他对视的瞬间像是猛地扎入一潭死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
李观砚问道:“你呢?”
他语调平缓到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情绪。
沈宿雨在心底苦笑一下,恐怕她此刻比李观砚还要迷茫,她的处境也不比李观砚好到哪里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劳烦殿下记挂,一切安好。”
李观砚终于露出了自重逢以来的第一抹笑,但也只是轻微地扯了下嘴角,看上去倒更像是自嘲,“我早就不是殿下了。”
夏夜的风总是格外的凉爽,徐徐而过时,也吹走了烦恼。
在月光之下,少年神情不辨悲喜。
沈宿雨看着他,只觉今年的夏蝉格外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与他作别。
再见时,身份地位皆天翻地覆,唯一不变的是,在身份的拘束下,他们不能在一起。
她理了理心绪,看见了宁祈。
他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好像是遇见了什么极其困难的事。
待她走近时,宁祈方停脚步将目光转向她。
“你……”
“宁……”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沈宿雨笑了一下,“你先说吧。”
宁祈组织了下语言便开口道:“呃……南初国国君驾崩了。”
宛如一道平地惊雷,沈宿雨心里涌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不可能。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劝宁祈原谅宁迟,她还在纠结自己该怎么面对父皇。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宁祈告诉她,他死了。
仿佛死亡便是一切的解脱,她再怎么纠结,再怎么两难,都没有意义了。
与一个死人斤斤计较,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理不清头绪的事情在此刻尘埃落定,悲伤才迟到一般,排山倒海地袭来。
此前种种,皆像一个笑话。
宁祈见她神情是明显的悲怆,干巴巴地开口安慰道:“节哀顺变。”
宁祈对于亲情知之甚少,唯一的理解便来源于宁迟。
他和宁迟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他不知道父爱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母爱是如何温暖,所以他并不能理解感同身受沈宿雨的悲伤。
他莫名便想起了他父皇去世的时候,那时他在干嘛呢?
他左思右想才想起来,那天他正在外面执行任务,被宁迟火急火燎地叫回来夺嫡,当时真是腥风血雨,九死一生。
宁迟继承大统后便揭穿了他的身份,给他安各种罪名,要置他于死地。
所以那时候他并没有品味到父亲去世时的悲伤,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无感。
所有的滔天愤怒与离奇委屈皆来自宁迟的背叛。
清风朗月,满地如霜,宁祈迟钝地想,如果后来他尚未大仇得报时,宁迟便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或许是遗憾吧,不是遗憾大仇未报,而是遗憾……我还未曾宽恕你,你还未曾赎罪,你怎敢轻易死去。
再就是悲伤吧。
原来悲伤是如此奇怪的东西,它不分爱恨,爱能滋生出悲伤,恨亦能滋生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