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先帝有意制衡三公,前任御史大夫张子衿主动请辞离京,这才让吴郡孟家寻到机会,将家中同样年轻又名声在外的孟文君推举到先帝面前。
如此一来,三公换新。听闻长公主是个看重美色的,在这几人面前,自己怕是失了先机。
“只是臣担心,若人人都学孟大人这般‘直言敢谏’,怕是会乱了朝堂规矩,殿下……”
“太傅多虑了。”乔知意指尖轻叩石桌,“本宫倒觉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心系社稷,多几个孟大人这样的臣子,反倒是件好事。”
她唇角勾起,眸底却不见笑意。
这奸佞面子可大,还真把自己当成昭儿那般好哄的了,这才才捧了几句,就急着去拉踩孟御史一脚。
“有皇姐在,大梁自然是有福气的。”
乔昭突然从乔知意怀中直起身,小脸一板,面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却已端起些帝王威仪:
“孟大人忠心可嘉,朕…深感欣慰!太傅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现在——”他一把拉住乔知意的手:“朕还要与皇姐用早膳,诸位爱卿且退下吧。”
乔昭将她手攥得紧紧的,明摆着赶人。
这个点本该是他和皇姐独处的好时候,偏生来几个人过来打扰,着实碍眼,指不定又要聊到政事上。
孟文君心底还惦念着下午的武举商议一事,他垂了垂眸子,刚想开口,宇文鹤已然识趣地后退半步:
“臣等告退。”
孟文君:“……”
他只得歇了心思,但直到两人退至宫门外,孟文君还是忍不住回首观望。
晨光斜照,将两人身影拉长在廊柱上。
“孟大人可是有事?”宇文鹤声音阴柔,仿佛贴着人耳畔似的,幽幽自一边响起。
他长孟文君三岁,入朝时间也更早,虽官位矮了三公一头,但在陛下面前甚是得宠。在朝中,已然有了股不小的附庸势力。
孟文君虽与他少有接触,但在交流上也留了一个心眼。
“宇大人多虑。”他温和回道:“本官不过是见陛下与长公主二人感情甚笃,一时羡慕罢了。”
宇文鹤眯了眯眼:“孟大人与家中姊妹有过矛盾?”
“不曾。”孟文君有话答话:“只是族中规矩森严,男女七岁便不同席,平日里不过节庆时方能一聚。”
宇文鹤连应两声,表示理解,赞同道:“《礼记》有云:‘兄弟既具,和乐且孺’。臣观陛下与长公主殿下,姐弟情深,实乃天家佳话。”
他不等孟文君回话,抬手拱起,朝宫门内一揖:“陛下本就天资聪颖,虚怀若谷。今日又得长公主点拨,果然更显明君之相,孟大人觉得呢?”
孟文君瞥见月洞门前来来往往的宫人,又亲眼见证了宇文鹤一番表演,温和神色渐淡。
此人身为太傅,平日作风虽无问题,但其职本该以圣贤之道教导君王,如今此番作态却专事逢迎,实在……有辱师道。
他不动声色沉下眸子,面上却浮起三分浅笑,学着对面那般,广袖轻振间,执礼如仪:“太傅高见。陛下天纵英明,长公主贤德兼备,实乃我大梁之幸。”
他声音顿了顿,见着宫墙外一株断枝的垂丝海棠,牵过话题道:“那花枝怕是被前几日的风雨打折了。”
宇文鹤转过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不意外的见着海棠树梢千丝垂坠,透过晨光照出满地碎影。
他不明笑道:“孟大人这是……”
“本官见这花枝虽折,根基犹在。待来年春风拂过,想必又能绽出新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