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宁在面纱后静默,抱着画卷的胳膊有点酸,不由抬了抬手。
“哎呦,当心,我来吧我来。”芳嬷嬷连忙抻开手臂,将那画轴揽到怀里。
这幅张显真的真迹,还是冬宁问雅缘书坊的老板熟人价买来的,知道裴一鸣是个喜好风雅之人,特地投其所好。
“他这分明是有意为难你,就是要看你也把这份罪遭一遍,心里才舒坦呐!”
冬宁扁了扁嘴,“坏蛋……”她嘟哝着,气呼呼转身,鹅黄纱裙甩出一道利落的弧度,迈开步子就走。
本姑娘不伺候了!
从小长到现在,爹娘疼她、章凌之宠她,就连芳嬷嬷也把她宝贝似的看管,几曾受过这种气?
芳嬷嬷见着小姑娘气哄哄的背影,会心一笑。
她就知道,冬宁咽不下这种气,还好还好,要真这么晒下去,真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她抱着画卷跟上,没走几步,冬宁却忽然定住了,又转身,提着裙裾回来。
“哎?怎么了这是?”
冬宁双手抱胸,倚着石狮子站住,“我不走,他不就是想要看我晒着嘛……那我就……就晒着呗!”她说着,气得脚一跺,眼泪都快跺出来了。
她不可以就这么撂挑子,不能连累了小叔叔……
为了他,这口气,她咽不下也要咽!
芳嬷嬷望着她坚决的倩影,长叹口气,只好是紧紧陪在她身边。
从小被人娇宠到大的小姑娘,趾高气扬惯了,头一次低声下气地做人。
芳嬷嬷看在眼里,心中不忍。
太阳在空中轮转,轨迹滑行,逐渐偏西。
两个时辰过去,那裴家大门依旧紧闭着。
冬宁就始终站在太阳下,偶尔会去石狮子边靠两下。芳嬷嬷怕她被热得中
暑,干脆地将她幂篱掀下来,不停给她灌水。
冬宁脸上常爱覆着胭脂,芳嬷嬷瞧不出她脸色如何,只觉她眼睛怔忪着,在失神的边缘游走。
“宁姐儿,不行咱就先走……”
冬宁身子一晃,差点朝左栽倒,芳嬷嬷连忙伸手抱住她,顺势就要往背上扛,“不行!这个事儿做不成便不成了!我们回家!”
她一边拽着冬宁胳膊,心里头早把裴一鸣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什么没有风度的狗东西?真把个上门来赔罪的小姑娘晾在太阳下两个时辰,就没见过心眼比他还小的男人!
“孃孃……不行……”她嘤咛着,意识模糊,却还在凭直觉推拒芳嬷嬷铁钳般的手臂,“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了,不能功亏一篑……”
她今天务必要见到裴一鸣的面,否则这两个时辰的太阳,都白挨了。
“不行!这事儿再由不得你!”她弯下腰,将冬宁扛到背上,调转脚尖就要走。
“吁!”
一辆华盖马车停在府门前,阵阵香风袭来,伴随着马车檐角上轻晃的风铃声,传入耳鼻中。
芳嬷嬷不由得停驻脚步,主仆二人都抬头望去。
嚯!好一驾宝马香车。
全紫檀木打造的车身,车顶和门框雕镂以竹叶纹饰,细致繁复,窗牗嵌以华彩的蓝宝石,阳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丝绸幔帐夏风中轻轻飘摇。
车前两匹高头骏马,矫健雄壮,一看便是产自漠北的昂贵品种。
“好漂亮的马车呀……”冬宁无力地撑着眼皮,小声咕哝。
话说间,一柄玉骨扇掀开车帘,车厢内的人探身而出,小厮已然趴跪在地,将平直的脊背奉上。衣袍一掀,鹿皮靴踩住小厮的背,踏步下了马车。
炎炎夏风中,少年一身青竹绉纱圆领长衫,金丝银线滚边交错,阳光下熠熠生辉。
墨发银冠束,腰佩白玉璧,飞眉入鬓,乌眸丹唇,神采潇洒夺目。顾盼流转间,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定在晒得发蔫儿的冬宁脸上。
望这形容狼狈的主仆二人,裴延蹙眉,不由疑惑,“二位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