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衣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他的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双腿上似乎传来疼痛感,这是创伤反应,但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是以陆仁衣只是恍惚了十来秒钟,就回过了神。
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那个噩梦的名字:“……阳光孤儿院,我们是在那里长大的。”
“阳光孤儿院?”
女孩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失落:“那就奇怪了,我记得这里的名声还不错的……”
“嘉嘉和我说过,你们以前在不同的孤儿院里流转过,我还在想会不会有我知道的地方……”
“……姐姐还和你说过这个吗?”
“说过呀。”
女孩的态度很自然:“她有时候会和我说一些以前的事,我也是……因为我有一些类似的经历嘛……”
居然连这一点都相似吗?
陆仁衣忍不住问:“……你也在不同的孤儿院里……”
你也在不同的孤儿院里流转过吗?就像货物一样,被送来送去,仿佛接收他是个大麻烦。
女孩摇了摇头,她轻轻抿了抿唇,语调尽可能地轻松。
“……其实在我爸爸去世之后,我有过一个妈妈……”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在怔怔地回忆些什么。
“后来……没什么好说的,反正现在我又是一个人……也不算是一个人,那栋房子里,还有三个人和我一起住呢。”
她强颜欢笑,看上去仿佛不在意的模样,陆仁衣却觉得自己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中了,心头酸涩无比。
女孩的经历和他实在太像了,甚至比他还要更恶劣一些。
孤儿院的孤儿能被收养,是十分难得的机缘,可收养后又被退回,却又是无法承受的噩梦。
没有人能说清楚,是从没有被选中,希望永远没有实现过更残忍。
还是梦想被真正实现过,却又再度破灭更残酷。
她和他一样,有残疾,所以那个家庭是因为她的脚退回了她吗?就像是当初的孤儿院都不愿意接收他一样,哪怕他已经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做完了截肢手术,但是接收一个术后的瘫痪儿童仍旧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孤儿院互相推诿,最后,是阳光孤儿院站了出来,接下了这个沉重的负担。
相同的遭遇,仿佛一把尖刀,刺进蚌壳边缘,撬开了硬壳,露出其中的软肉。
“……其实阳光孤儿院,确实不是我和姐姐待过的第一家孤儿院。”
陆仁衣开了口,露出和女孩同样的伤口。
在开口之后,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或许是再苦中作乐吧,他说:“我们待过的第一家孤儿院,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
青禾孤儿院。
陆仁衣其实并没有在青禾孤儿院待上多久,只是对方留给他的记忆,却格外地触目惊心。
他和姐姐在被送进孤儿院后,就被分开管理,女孩住在一边,男孩住在另外一边。
和绝大部分都是正常孩子的女孩那边不同,男孩这里有很多天生的残障儿,有些是智力有问题,有些是身体有问题,身体带来的痛苦,让这些残障男童很容易乱发脾气——甚至做得更坏。
所以进入孤儿院之后,陆仁衣先感觉到的,其实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那是陌生男孩间没有一丝友善度可言的态度,是一种随时随地一触即发的冲突,叫嚷的骂声,挥动的拳头,对于儿童时期的陆仁衣而言,非常可怕。
他性格内向,从小跟着姐姐玩,是以他完全适应不了孤儿院里的生态,万幸的是,他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必须要和男童们待在一起,在白天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去跟着姐姐。
原本,他这样混在女孩堆里,在会被嘲笑和排挤的——
但是……那个位置已经被人占据,暂时还轮不上他。
“所以那时候,孩子们之间就有霸凌关系了吗?”
女孩叹息:“果然,不管是在哪里,都容易发生这种事……”
“那个被欺负的孩子怎么样?他活下来了吗?”
陆仁衣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