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浓郁却生机勃勃,将他淹没其中,只觉眼前所见比往日看那些伎子所演的任何一出大戏都更刺激,更舒坦。
自他说完让云安自己选的时候,李翩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再意图争辩或者劝阻。
殿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忽地起了一道闪电。
那道闪电幽白的光打在李翩面上,让他原本就惨淡如雪的容颜变得愈加可怖,如同暗夜当中的玉面罗刹。
闪电划过的时候,李忻忽然有一瞬间的恐惧,他仿佛看到李翩的内心此刻正自己跟自己激烈地搏斗着。
参与搏斗的双方,一方是“听命”,而另一方则是“杀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弑君”。
但李忻了解李翩。他这个弟弟从十三岁的时候就来到酒泉陪他读书,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这么些年过去,他简直已经将李翩的性格摸得门儿清。
——李翩绝不可能弑君,他是陇西李氏最清傲的君子,他心里装着的是君子的大局。
所以,那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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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只是一瞬,李忻很快又恢复了有恃无恐的样子。
他这边正得意着,却听寝殿内又响起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胡绥儿走了进来,他瞬间便拧紧了眉头。
“孤并未传你,你来作甚?”李忻冷冷地问。
胡绥儿款款迈步,从黑暗行至烛光照映之处,神情平淡,可话语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轻快:
“妾适才听到王上让云军正自己择选去路,妾有个妙不可言的主意想禀告王上。”
“什么?”李忻睨着胡绥儿。
“妾这主意只能对王上说。”
李忻不喜欢胡绥儿靠近自己,因为总觉得她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可现在听胡绥儿的意思,还非得走近说不可。
他不耐烦地招了招手,胡绥儿行至榻边,缓缓跪于李忻腿旁,凑在他耳畔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李忻听着听着,厌恶的表情渐渐消去,直待胡绥儿说完,他挑起一边唇角,神态愈发莫测。
“此话当真?”他问胡绥儿。
“不敢欺瞒王上。”
“哈哈哈!好!果然妙不可言!有趣极了!”李忻拊掌大笑。
胡绥儿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想到了一个词——玩弄。
其实玩弄不只是身体层面的,还可以是内心层面。
身体上的玩弄很无聊,譬如玩一个女人,那女人再美再好玩,也很快就会让人感到厌倦。
可是玩弄人心,这可太有意思了,简直就是世间最妙的取乐手段。
更何况这次一玩就是两个人的心,他长这么大还没玩过如此猎奇的把戏呢!
武昭王在世的时候,天天讲什么“仁爱”什么“德行”,听得他烦得要死。李暠越说这样的话,他心里的反感就越强烈,这种逆反之情在李暠死后彻底达到顶峰,甚至一直持续至今。
他不想讲仁爱,也不想讲德行,现在,他才是凉王,他只想取悦自己。
李忻凝眸看着李翩,这个玉树芝兰的从弟,他欣赏他、器重他,却也嫉妒他、怨恨他。而此时此刻,从弟就这样泥泞狼狈地被他攥于股掌之中……好啊!妙啊!妙得很!
眼见李忻如此高兴,一直僵立原地的李翩不自然地动了动,他虽不知胡绥儿究竟跟李忻说了什么,但他听出来了,李忻的笑声里有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兴奋。
果然,只听李忻笑够之后冲他大声说:“轻盈,你也是敦煌人,你们敦煌的千佛洞真是个绝妙之地!”
李翩见他突然提起千佛洞,没明白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关系。
“胡才人是从千佛洞来的,她身上有咱们都没有的本事。刚才胡才人给孤出了个妙极的主意,孤现在就给云儿第三条路!”
听他说竟然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李翩和云安都蓦地将目光转向他。
李忻暼了云安一眼,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说:
“云军正,若是孤猜得没错,你既不愿留在深宫,也不想去国离乡,对吧?横槊死的时候让你替她重振玉门军,你与她情同母女,你一定是想为她办成此事。既然如此,你就把心交给胡才人吧!把心给她,孤就放你回敦煌,不仅如此,孤还可以直接封你为将军!”
什么?!
云安以为自己听错了……把心交给胡才人?是要她像商纣之时的比干那样剖心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