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刻,这块滑不溜手的“天”罩在几近崩溃的云安眼前,让她欲哭无泪。
鉴于离婆依总是前脚说后脚忘,只靠集中讲肄所讲那点儿根本不够,云安便利用飧食用罢的空余时间专门为她开小灶。
“不记了得,不记了得……忘了得……”
离婆依觑起眼睛讪讪地看着云安,前些日子讲过的东西她又不记得了。
云安深呼吸几次,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说:“没事,我再给你讲一遍。”
离婆依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乖巧地应了。
云安翻开手中写着军规的卷册,指着其中一条,念道:
“畏偄者,当斩。奔北者,当斩。失机败事,其罪不可谅。畏偄的意思就是胆怯懦弱,奔北的意思是丢盔弃甲就逃跑。这一条军规说得是,但凡上了战场就不可以怯懦,倘若因为自身的胆怯和逃跑而导致战事失败,哪怕在战场上侥幸留得命在,事后追责也同样是要被斩首的。”(注释2)
离婆依点头。
云安指着下面一句话,继续念道:
“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这句话的意思是,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所以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都不可犹豫不前,倘若将军有令,就该立刻听令而行。”(注释3)
离婆依再次点头。
云安还要继续往下讲,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问道:“你听懂了吗?”
“听得,听得,听得我……”
离婆依冲云安甜甜地笑,笑容里有一丝掩不住的尴尬。
云安也跟着离婆依笑,笑容里也有一丝掩不住的尴尬。
两个人正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却见营房的毡帘被人一把掀开,马兰花慌慌张张跑进来,边跑边咋呼:
“常宁,常宁,你快去看看,快些去——”
云安放下手中卷册,疑惑地看向马兰花:“怎么了?”
“有人,有人来提亲!”马兰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现在都搁横槊那儿呢,你快跟我过去。”
一听有人来提亲,离婆依漂亮的大眼睛“咻”地一下放出两道精光,抢先问道:“提亲?跟谁?”
马兰花指了指云安:“还能跟谁!当然是跟她啊!”
云安忽地感觉一把干柴烧在脸上,烧得她刹那间满面红霞,心跳得太快,已经有些呼吸不畅。
是他来了吗?是李翩吗?
“愣着干嘛!走啊!”马兰花直接动手去扯云安。
“快走,快走,如意郎君,你的来了!”
刚才还生无可恋的这位伽舍罗逝胡姬,这会儿像只活过来的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又拍手又跺脚,可把她兴奋坏了。
云安被马兰花拽着从营房里拽出去,沿着土路往崔凝之的将军府跑。
转过弯就见将军府门前已经围了好大一群女军,府门敞开,女军们全都抻长了脖子往里瞅。
这会儿恰好用罢飧食,正是女军们一天当中最有空闲的时刻,故而大家一听说有人来大营提亲,全都“呼啦”一下跑出来瞧热闹。
云安和马兰花还没走近就听到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新郎君是哪个?”
“听说就是个子很高的那个,就那个,站在后边那个。”
“带了许多聘礼啊。”
“哪儿呢?哪儿呢?”
“全摆在那边,墙那边,快看!”
“哎呀我的娘,真是发财了,有羊皮,衣裳,履子,爷娘啊,剩下的看不清……”
云安忍不住咬紧下唇,感觉自己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脚步也飘忽忽的,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李翩离开杂石里的那天。
那天他神情冰冷,连一句体己话都没留给她就走了,走得那么仓促又果决,现在却突然跑来提亲,也不知是想给她个惊喜还是惊吓。
他怎么敢直接来军营提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