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场静默的哀悼。
情感丰沛的“人”与机械运转的“规则”在此刻平等地对望,规则不知悲伤,而人以目光,以惆怅,为它献上悼亡的花环。
容子倾垂着眼帘,俯下身去,指尖轻轻触碰上一颗灰烬般的东西,然而脆弱枯萎的残粒,却连一丁点儿的磕碰都消受不了,一触之下,就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最后一点灵光被挤出,没入容子倾的指端,沁入他的识海,也带来一些残破而琐碎的片段——
无尽的尸山与血海,发狂交合的人群,被剑光吞没的天道,坠落的日月与群星,以及水月魔尊那双疯狂、阴冷的眼眸……
喧嚣的哭喊声如山呼海啸,轰然绝响在容子倾的耳畔,又极快地收束,徒留这片黑暗中无穷无尽的死寂。
容子倾眉头微皱,情绪有些过载,让他的胸膛不停地起伏。
这个世界……看来是被水月魔尊毁灭的?
这人居然拥有灭世的力量……
那他把自己绑来又是为了什么?救世?创造?重写规则?
可容子倾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他哪怕穿进自己所写的书里,也不过是被天道规则所管束的一份子罢了。
倒是他的识海里,也因为灵光的进入产生了些微变化……
如今,一个光点正静静地漂浮在最中央。
柔亮的、沉重的、颓败的,却又仿佛酝酿着无限生机的,一个小小的光点。
它仿佛曾经那些容子倾识海里的道种一般,就这么入驻了进来。
容子倾小心翼翼地感知它,触碰它,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天道残骸到底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应该是不屑或者不能回应个体的需求,与之互动的。
它只是按照它的选择而运转、消亡、留驻。
好在这小东西没有再次因为容子倾的接触而消失,大概是稳定下了状态,也许还会在他的脑子里待很久。
这颗残骸在入住之后,倒是兢兢业业交起了“房费”,不再需要容子倾勾一下念引,才挤出一点灵力,而是毫无保留地灌溉起了容子倾的丹田。
灵力充盈躯体的感觉很好,灵识和五感也在这一丝残破天道的加持下变得更加敏锐。
甚至容子倾有一种整个世界都能被他感知的错觉。
不,并非错觉,极远的地方产生了一点点的灵力波动,容子倾虽然看不到那个画面,也感知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却以另一种全知的方式构想出了情景——
虚空被剑锋划出一道裂口,兜帽人踏入这方世界,视线随意一扫,随后便铺开神识,笼罩整片天地,精准捕捉到容子倾的方位。
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容子倾:我屮艸芔茻!
这人一定是来抓他的!
逃是逃不掉的,他不会破碎虚空,也不是兜帽人的对手,哪怕拥有天道残骸……
但这个世界的完整天道都是被这个水月魔尊给毁灭掉的,他就只有这一小片残骸顶什么用啊?!
拿去当下酒的花生米都不够格!
他迅速把那块天道残骸扫到他的本相那里,特意变了个一兜出来,把小光点塞进去藏好,以免被水月魔尊发现。
他刚做完这一切,黑色的人影便出现在他身前。
极其浓郁的血腥味也随之冲入容子倾的鼻腔,他铺开神识张望。
好家伙,水月魔尊简直像是在血水里泡了个澡一般,衣袍、袖口、剑刃都在滴血,脸上也满是血污,一对红眸杀气未散,还流露出一丝餍足与嫌恶。
刺鼻的血腥气里,仔细分辨也能闻到些许淫靡的腥臊味。
看来这人真找了个世界大干特干了一场,还大开杀戒了……也不知道那个被选中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但还好,蔚椋的世界是安全的,容子倾依然能感知到道侣契约另一头的存在,这让他放了些微的心下来。
水月魔尊身上的炉鼎已经平复,酒香不再外溢,但魔气和杀气依然如罡风一般萦绕在他身边,如同一道隔绝他人靠近的结界。
许是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他的气息有些慵懒,淡淡挑了挑眉,没在意容子倾神识的窥视,嗤笑道:“真是只能跑的老鼠,本尊离开此地已有一个月余,想必你已把这里摸了个透,喜欢这个世界吗?可有猜出这是哪里?”
或许是得到了天道碎片的缘故,这回容子倾在面对水月魔尊的压迫感时,身体没有出现强烈的僵直现象,他缓缓抬起头来,觑着水月的神色,试探道:“晚辈愚钝,翻遍此处也只见到一片虚无,还请给点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