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簌簌吹过的凛风,他的脚下空无一物。
“蠢货……”
林雨行居高临下,嗤笑着说出两个字,目光又穿过了德文,不知看向黑暗深处的哪个方向。
德文从未见过他出手,甚至这些年来,德文一直自卑地认为就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在羽上学长的审美里,才被这张雌雄莫辩的脸抢走了一切……原本、原本得到羽上家的支持、得到华奇协王会长的青睐、然后成为青云直上的团宠、从一个野人变成首席指挥使、用一道道无情的命令将那些权贵碾如蝼蚁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対!
这样怅然可耻又理直气壮的噩梦自利维坦深渊开启那日起,就纠缠了德文数不清的日夜,直到这一刻,德文才想起,原来林雨行这个人……在他把贤人迷得神魂颠倒之前,他也是一个奇术师啊。
是一个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奇术师啊。
“也许应该让我求他,対,我求他……”很快认清形势的德文如此想道,为了羽上学长,他忍辱负重一次也无妨,可是德文张口要说话时,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德文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林雨行像吊咸鱼一样吊在了半空中,大概是空间封锁一类的德文这辈子都没可能学会的手段,德文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更别说使用半点法术,除了皮肉肺腑传来的疼痛,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一只待宰的猪。
恐惧裹挟着愤怒席卷了德文全身的血液,不知是不是头朝下被吊着的关系,德文胸腔里一阵窒息,他感觉自己的脑壳也不清醒了,只有闷闷的胀痛不断提醒着他还活着,他还要去救学长,他还要去救学长,他的学长……
“既然你这么想让贤人回来……”林雨行转过一张比雪夜还要凉薄的脸,轻描淡写地望向德文,“你换他,如何?就像故事总要有个结局,一局棋下到这里,也总要有人去牺牲……”
让他去牺牲?让他去点亮这个万恶的人间?让他像柴火一样被烧成灰?
不!不!德文死死瞪着眼珠子,拼命地摇头,他还没有越过那些高高在上的阶级,他还没有成为人上人,他的名字还没有和学长一起载入史册,他明明那么努力了可是奇术界仍然没有他的名姓,他怎么可以去死?他不要死,他不要!
学长?学长是在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是他德文的理想,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要活到人类胜利的那一天,他要成为新世界的元勋将领,他好不容易才进入芙蕾雅的麾下,他还没有摆脱入门学徒的身份,他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还有大好的前程要去走……他不能死!他和学长那个圣父不一样!
想到这里,德文迅速地把自己和学长划清了界线。
放我走,求你了,放我走,德文努力地用眼神哀求着,我不想死,我不换学长,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林雨行轻轻地笑了出来。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很讨厌你。”恶魔再次虚虚抬起一只手,德文还记得他先前那一手,此时出于対死亡的恐惧,吓得他裤头一热闭目大叫起来,他仍然发不出半点声音,惊慌之中德文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然而林雨行并没有现在就要杀猪的意思,他只是伸手,把一束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因为他忽然想起他脖子以上的部分里,贤人最喜欢亲他这里。
德文睁眼时,看见了半张苍白染血的侧脸,侧脸还扎着些许碎玻璃,在雪夜里闪闪地发着光彩,比钻石和人鱼的眼泪都要美丽——如果那不是一个恶魔的话。
恶魔轻飘飘地叹道:“怎么贤人的同学就是你呢,你又有什么了不起?”
“虽然我的棋子有许多,但愚蠢如你,真是……成为我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真讨厌,我现在竟然还在吃你的醋。”
说着,林雨行把仍在空间封锁中的德文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到了空中某处,自说自话地嘲讽着,“你一个逃兵,按律我斩你你也无话可说,但毕竟垃圾贤人照拂过你,他没能给你上完的课……真讨厌,我竟然还要替他给你补课。”
林雨行拍了拍手上的玻璃片,然后低低咳了两声,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在会长大人抛下前线还在作战的龙身、用人形的部分赶来找他的时候,他指尖一弹,打开了瓶盖。
王没:“。。。。。。。。”
林雨行精神很好地看着风尘仆仆的恶龙。
王没从头到脚都写着沉痛两个字:“你知不知道建这个大楼我出资了80%啊?啊!我就说我忽然听到了让我肝胆俱裂的声音!你!你让我的灵魂破碎了!赔钱!你赔钱啊!!这是我的老婆本啊!!!”
不管被丢在一旁的德文的恸哭或是求饶,林雨行笑眯眯地扬起了下巴:“哎呀,好久没动手,太高兴了,一不小心嘛。”
“赔钱!!”
“下辈子吧。”林雨行换了一种很诚恳的语气,“下辈子一定赔给你。”
王没不说话了。
恶龙的眼中泛着雾气,他深深地望着面前的青年,青年身形飘摇,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倒下,可他浑身都透着一股畅快,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的畅快。
好像长久压在他肩上的东西,随着联盟大楼的爆破,都在今夜烟消云散。
仿佛回到了他还在华奇协如鱼得水一身潇洒的那些往日。
恶龙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响起:“你知道吗,他已经登上灯塔了。”
“我知道呀。”
“你呢?”王没看到了林雨行手中刚刚启封的小瓶子,这龙族秘药他当然认识,很多年前就想给他,每一次都被他送人,一生一次的屏蔽疼痛的机会,可以持续一个小时的效果,他竟然……舍不得用,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