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飞快抬了下眼。
“我老翁是大娘娘从江宁府带来打理园艺的匠人,这些本就是家传手艺。”
孟珏目光掠过决明布满老茧的手,最后停在她腕间露出的红绳,突然道:“银钏是你什么人?”
决明愕然。
“她是奴婢阿婆,当年随县主出嫁时奴婢才刚出生。”
孟珏心下恍然,她从怀中掏出一只玉佩放在桌前,指着决明手上的花结道:
“你瞧瞧,是不是一样的?”
决明一怔,她又瞧了眼孟珏,在她眼神的示意下捧起玉佩,小心地摩挲着那络子上的花结。良久才不好意思地说道:
“就是旧了些……”
她想了想,将玉佩放下,一股气冲回房中取来线筐。解开将断的绳绊,比着样子一点一点又作了个络子系在玉上。
“殿下看看可行?”
孟珏眉眼含笑,连忙接过玉佩系在腰间。
“和以前的样子一模一样呢!”箐兰面露欣喜,她倒是没想到决明还有这等手艺。
“真是多谢你了!这玉佩是当年县主留给娘子的,很是重要。之前络子磨损太过,娘子怕绳绊断了一直收着……这下好了,娘子又能带着它了!”
决明摇摇头。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箐兰女使不必道谢。”
“纵是你分内之事也是我之烦事。”孟珏坐下身,又捡起旧络子。
“……印象中,银钏的手极巧,我儿时的许多玩物都是她亲手做的。只是……”
孟珏讽笑一声。
“倒也没留下一个半个。”
银钏也算是正经的家生子。当年刘娉将她一家带来延安,见她机灵能干便将其收入府中,做了张敏的女使。元景六年,张敏出嫁,银钏又随张敏去了汴京。她性忠职守,为张敏操持庶务,从未有一天懈怠。张敏死后,她悲思欲绝,加之积劳成疾,未等熬过张敏七七便也随之而去,临死都没能再回延安。对于孟珏,她呵护备至、颇为宠爱,也算是孟珏儿时里难得的一点温情。
决明虽从未见过阿婆,可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面上也露出一抹悲切。
“殿下不必自责。关于您在汴京的过往,我也略知一二……”
决明觉察到对面诧异的目光,顿了顿,又开口道。
“平夏攻卫的消息刚传入京,礼部郎中就接连上疏想要撇清与您的关系。侯爷心生疑虑,便调汴京的人手回来细细查问。连同县主遗物之事……也都查了个水落石出。”
箐兰呜咽一声,哽在心中的那口气终于顺着泪水涌了出来。
“侯爷很是后悔。”
决明向来谨慎,如此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已是出格。她不比半夏是世代侍奉张家的忠臣之后,她只是布衣遗子,全靠主家怜惜才得以在此享清福。如今这世道,侯府的金枝尚且难活,何况她这样一个小小孤女?
好在孟珏明白她这一番苦心。只见她拉过决明的手,将那只旧络子放在她的掌心。
“银钏走时我尚且年幼,她的贴身之物如今也早就找寻不到了。不如就将此物交还于你,算是谢谢你替我重新打络。若是你想听听你阿婆的旧事,也可以去寻贺嬷嬷,她与你阿婆一样,同是太婆的陪房,想必知道不少她的事情。”
她说着,又捡起方才的话,看向手边的盒子。
“谁说制香只为夺名?既然先生有事告假,我不如另请旁师,教我识香?”
料盒推至决明面前,还有一双闪着晶光的眸子。迟疑只是一瞬,她飞快取出盒中几种料材,然后示于孟珏。
孟珏唇角上扬,淡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