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禾心潮跟着脑海中冒出的念头起伏跌宕,连持药的手都在颤抖,另一只手按着裴戬的肩膀,微微用了力,自己却没发现。
裴戬安静地盘膝而坐,双眸微垂,岿然不动。
她的指尖微凉,被柔软指腹压住的地方不疼,只是有些痒。
那痒意顺着铁皮一样的肌肤蔓延至胸膛里,抓挠着心肝,让他扣紧了覆在膝盖上的手,默默阖上眼皮,压住了丛生的杂念。
江晏禾不知裴戬静默无声下的暗潮汹涌,努力深吸一口气,想要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他肩上的伤疤并不算铁证,只是加上那相似的眉眼,到底有太多巧合。
那日他将随珠送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怀疑。
让她不解的是,如果裴戬真的是镇戮,一个声势煊赫的王府家嫡二公子,为何会去偏远的南华寺做一个苦行僧,还被人追杀,无人相护?
如今想想,镇戮身上的气度,确实不像出身平凡的普通人。
他能随手拿出鸽子蛋一样大小的随珠,那是连外祖母都珍藏起来不肯给她看的稀罕物……
等等!
随珠!
王子王孙能随手相赠随珠并不算稀奇,真正不符合常理的是一个僧人竟然也能以随珠相赠。
江晏禾心神一动,眼前所有有关裴戬和镇戮的疑点仿佛都串联了起来。
初遇时他轻浮佻薄的戏弄,府上三番五次的刻意接近,重伤后巧合地落入她院子后全然交付的信任,为了答谢她慷慨送出的随珠,还有此时现于眼前的伤痕……
似乎都是他一步一步计划好的。
却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让她发现。
如果他真是镇戮,他定然一早就认出她了。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与她相认呢?
想到此处,江晏禾突然面色一白,紧握药瓶的手指蜷缩着发着抖,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寒意遍布全身。
是了,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以她与他如今的关系,又有什么资格再谈当年事?
或许不说才是最好的。
就将少时的情愫萌动留在最好的岁月里,也能免去彼此之间的尴尬,否则,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他呢?
血止住了,江晏禾沉默着,用绷带缠住他的伤口,手绕到他胸前,极有分寸地未碰到他分毫。
裴戬终于发觉身后之人似乎安静过了头。
“怎么不说话?”他漫不经心地问着,侧脸偏了偏,嗓音喑哑。
江晏禾动作一顿,然后继续为他缠绕绷带,声音平静道:“你总是这样受伤,应该在府上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再养几个懂得医术的大夫。这样下次再出事,就可以让心腹为你疗伤,不用再来找我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淡漠,裴戬面色一沉,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热意如藤蔓般缠绕上她的手背,冷热相触,她如惊雷般颤了一下,然后急忙收回手。
裴戬掌心顿时空了,像轻羽拂过,了无痕迹。
“为什么?”他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只是手指蜷了起来,“嫌我麻烦了?”
江晏禾捧着手,眼前浮现出当年为他上药疗伤时的画面,如今他脊背挺括,比少时更宽更厚,更加雄浑有力,可是他终究不是镇戮了。
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头,她望着他的背影,眼圈逐渐泛红。
她没想过会再见到他,也没想过两人会成如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