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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宋连刚起,迅速收拾好,蹑手蹑脚地想要悄悄溜出门,就听身后逍墨追上来,转达大人的意思,今早可以在府中一同用早膳。
宋连哂笑一番,解释道王教督令她早些去,又说了些什么不爱吃早饭的鬼话,一溜烟地跑走了。
一想到昨晚那阵慌乱、酥麻和紧张,就让她摸不着头脑,只好逃避一番,不然心口有蚂蚁在爬的感觉真不好受,还是独身一人溜达着心台清明。
早风舒爽,吹得宋连怡然自得,连带着热情洋溢地朝着王老头打了个招呼。
“你染了血腥气,很浓,”王老头整日拉着帘子,灯也点得昏暗,半身埋在阴影中,透着使人喘不过气的阴气,但此刻他倒嫌弃地捏着鼻子瞪着宋连,“快拿走出去!”他随手将一沓子桌上的册子丢给宋连,便摆手驱赶。
什么啊,真是奇怪。
不过今日她心情好,也不稀罕与老头计较,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雀跃着推开房门,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又推开了窗,屋内空气顿时活泛开来。
她大口呼吸着,摊开那封册子,昨日得了认可,如今她对看书写字的活也没那么抗拒了,虽说还是不如打打杀杀来得有意思,不过在书中笔下与人隔空聊天倒也还不错。
顺便她还有些期待晏临昨日说的,那件许筠蘅交予风宪台的案子。晏临说让自己参与,那不久之后就能正式干活了!
希望陈老爷那边可以老实段时日……
今日的文章,多写得是修身养性,克制杀伐种种,明知是王老头有意针对,宋连倒也稍微读进去了些。遥想当年在学堂时,楚教头令他们杀鸡杀羊,但比起迟迟下不去手的蒋明川,反倒是干脆利索的宋连,更引得楚教头注目,他并未赞扬,而是满脸忧虑。
她不懂她做错了什么,但是楚教头和王老头都有意关注了这点。今日她读了那些文章,也品出些道理来。她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可如何拿捏住那道混沌的边界,她还摸不清楚。
鲜血会让她激动地颤抖,脉搏跳动会令她不禁兴奋,刀口所到之处,弓箭所瞄之处,都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小女童。
她在其中,尝到了掌控的快感。
今日宋连读得畅快,写得也丝滑,日头东升西落,很快便下值了。
交完了差事,门口没有那辆熟悉的马车,也没有那道身条?颀长的身影,宋连有些不易察觉的小小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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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连还未走到晏府门口,就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晏临并未养多少奴仆,院子里总是静悄悄的,若不是门口挂着牌匾,谁也认不出这便是指挥使的住所。
而今日,宋连远远便瞧见了门口聚成堆的一撮人,三三两两,抱臂说笑,穿着打扮似是护卫之类,但行为举止吊儿郎当,一点没有肃整模样。
见宋连往府中进,那伙人眼神四下打量,堵在门口也不散开,声音倒是压下去些,看着宋连指指点点,还发出细细碎碎的笑声。
宋连通通瞪了回去。
进了院落中,也不见熟悉的阿鲁、逍墨,晏临也不在。连个守院的人也不在?大张着门等着贼人进吗?
宋连握住腰间的刀,放轻脚步,却不想在主屋前的院子前看见了位大摇大摆的的中年男人,边走边用手粗鲁地摇弄花枝,枝条垂下了腰,花瓣零碎地掉落下来。
“什么人?”宋连大喝道。
那人油头粉面,精气虚浮,五官阴柔,不难瞧出年轻时的样貌应当算得上周正,衣着打扮瞧着是有些钱财的,只是这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令人不喜。
不像是个贼人,难道是晏临官场上认识的人?主人不在,好没礼貌,简直放肆。
他见着有人前来也不慌乱,将宋连的呵斥当作耳旁风,自顾自地朝宋连走过来,眼睛黏在宋连脸上。
“晏临的口味倒好,二十有三不娶妻不纳妾,房中连个填房的丫鬟都没,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你几时跟的晏临?”男人将宋连从头打量到脚,“我就说整日身边只跟着侍卫会出问题的。”
宋连觉得他话中古怪,瞧着他面色暧昧,隐约是些不好的意思。
“你到底是何人!”宋连已将腰间短刀拔了出来,逼近那人。
“手,晏临给你包的吧。”那人瞄了一眼宋连左手,语调拉得很长。
见他屡屡无视,避而不答,宋连忍无可忍,右肘一击顶在他脊背,左手一扭将他双手掴在背后,提刀架在他脖颈。
无论他是谁,是他自己不报身份,当成个贼人捉住是情理之中。他倒也丝毫不反抗,浑身软绵绵,发出些诡异的笑声。
宋连正打算提腿攻他下盘,好叫他老实些,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古井无波。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