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关于祁悠然的流言,便悄无声息地歇了。
取而代之的,是五皇子即将被赦免回京的消息。
皇恩浩荡,一时间,都在赞颂着御座上那位的舐犊之心。
祁悠然垂着眼,银针尖儿在绷紧的素缎上戳着,绣那几根伶仃的竹。
“咱们这位陛下倒是背信弃义,”她唇角噙着一点冷峭的笑意,针尖儿却戳得又狠又准,“当初应承我的话,如今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瞧着宋昱母族已然式微,便觉得他再无爪牙,构不成半分威胁了么?”她轻轻嗤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他身上,可还明晃晃地担着纵马伤人的罪名呢。”
白石看她:“眼下该如何?”
“找时间进趟宫。”祁悠然漫不经心地开口。
“芸娘早前提及的那几个,在红绡楼里鬼鬼祟祟待了数日的男人,有消息了吗?”
白石摇摇头:“踪迹像是被刻意掩盖了去。应当是宫里头伸出来的手,抹得这般干净。”
“就此为止吧,后续应该查不到什么了。”祁悠然叹口气。
她眼睫微垂,在脑中飞快地将那皇宫里的诸般恩怨利害滤过几遍。
皇帝没理由杀她。她这颗棋子,在棋局未终之前,尚有几分利用的价值。那他此时出手,只能是在替旁人遮掩。
能让他这般大费周章把事掩下……
应该跟那几位皇子脱不了干系。
祁悠然蹙起眉头,除了五皇子,她不曾招惹过其他人,怎么会好端端地,就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她垂眼瞧着绷子上那几竿子竹,绣得七扭八歪,活脱脱是几根刺挠的筷子头,横七竖八地扎在那里,直硌得人眼疼心也烦。
祁悠然将那方绣绷子往白石眼皮子底下一杵,指尖点着上头那几根东倒西歪、仿佛被狂风蹂躏过的针线:“白石,你看我绣得如何?”
白石目光在那团纠缠的丝线上定了片刻,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吐出两个字:“好看。”
“你没诓我?”祁悠然狐疑地眯起眼。
“没有。”
“哼,”祁悠然鼻尖一翘,带着点骄矜的试探,“那你倒说说,我绣的这是何物?”
“……鱼竿?”
“……”
恰在此时,夏瑾捧着个茶盏,步履轻悄地挨了进来:“郡主且尝尝这新沏的茉莉香针,最是解春日的恹恹困乏。”
祁悠然顺手就将那方绣绷子往夏瑾跟前一推:“来得正好。你瞧瞧我这青竹绣得如何?”
夏瑾愣住:“……挺、挺好的。”
“真的?”
夏瑾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祁悠然恼怒地往桌上一掷,半晌,又收起脾气:“我去寻芸娘讨教几针。”
芸娘那一双手,是能把死物都绣活的。便是最寻常的菜蔬米粮,经了她的手,也能做出些不同寻常的滋味。祁悠然尤记得她做的樱桃毕罗,那樱桃馅儿极有分寸,甜而不腻,很得她心意。
只可惜原先在宣平侯府伤了手,日常做不了太多活计。
祁悠然对此不甚在意,倒是芸娘不好意思,将那份无处安放的感念,化作了更绵密、更妥帖的侍奉。
芸娘正学着用香料制成香饼,见祁悠然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对祁悠然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