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从前,扶登秦估计还会跳起来站在公孙止面前,大方承认她和公孙先生就是最懂彼此的人,但如今出了婚书这一糟心的事情,她现在只求姜涣少说点吧。
扶登秦只得微窘道:“先生费心了。”
公孙止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平稳无波:“从小到大,她哪次不是有愁、有需,才想起我这个‘先生’?自然懂些。”
三人便沿着河岸缓行,姜涣叽叽喳喳地说着路上见闻和灯会趣事,公孙止偶尔应和一两句,扶登秦则大多沉默,目光掠过一盏盏灯影,沉沉浮浮。
忽然间,扶登秦看见见不远处一座装饰着琉璃风灯的彩楼前,谢椒映正由丫鬟搀扶着走下马车。
姜涣忽然低声嘟囔:“呀,真是晦气!”
扶登秦快速移开视线,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灯会热闹,各走各路便是。走吧。”
她率先转身,沿着河岸继续前行,不再看谢椒映那处。
公孙止亦未置一词,只默默跟在她身侧一步之后。
姜涣撇撇嘴,虽不情愿,也只得跟上。
三人避开最喧闹的主街,沿着稍显僻静的支流河岸漫步。
水面上漂浮的河灯星星点点,寄托着无数凡俗的祈愿。
扶登秦看着一盏写着“平安康泰”的莲花灯悠悠漂远,眼神有些放空。
姜涣到底耐不住性子,指着前方一处临水的水榭道:“那里人少,景致也好,不如就去那儿坐坐?先生带的酒,正好应景。”
水榭临水而建,檐角挂着几盏素雅的宫灯,映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面,倒显出几分清寂。
公孙止颔首,三人步入水榭,在临水的栏杆旁坐下。石
桌上,公孙止放下酒坛,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三个小巧的玉杯。
清冽的酒香随着泥封的揭开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冬日特有的凛冽气息。
姜涣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啜一口,立刻被辣得吐了吐舌头:“好烈的酒!”
公孙止为扶登秦斟满一杯:“此酒名‘寒潭香’,性烈,却也涤烦。”
扶登秦端起玉杯,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
她没有犹豫,仰头便饮了一大口。
辛辣灼热的液体滚过喉咙,像一道火线直烧入腹中,激得她眼眶微热。
她低低咳了两声,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姜涣看得咋舌:“秦儿你慢点!”
扶登秦却觉得这灼烧感意外的痛快。
冷风抚过扶登秦的面颊,她放下杯子,望着水面上倒映的破碎灯火和远处模糊的喧嚣,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六岁那年,我拼了命地拍打那扇门,手都拍肿了,喊得嗓子都哑了,可那门,就是不开。”
“后来我才明白,不是门太重,是我……还不够‘重’。”
“巫祝之责重过我,姨母伤心重过我,大姐姐因为她是长女故而也重过我,凡是我都不及旁的要紧。”
姜涣也着这一切放在扶登秦身上,却无能为力,只得眼中满是心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公孙止静静听着,为她杯中续上清冽的酒液,动作沉稳。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喝完了这一坛酒。姜涣和扶登秦早已伏在石桌上,抱着空了的酒杯睡着了,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水榭外,元宵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谢椒映披着暖狐裘,隔着湖面望着醉卧的扶登秦和姜涣,和公孙止的背影。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与少年音:“好久不见,我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