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来到和庐山,正是因为京都是天下权利之争最凶残的地方,沈家虽然清贵,也不敢说不惧任何风雨,故而才将他送来和庐山修道避世,图个清静太平。若他真的生了修道之心,沈家必然也是愿意成全他的。
但是,他在外游历的那些时日,走过河畔残村,看过灾年骨瘦的孩童,听过饿殍之地的哭声。众生皆苦,而他心生挂念。这份挂念如芒在背,所以他这一世都不可能安然的做一个世外之人。他是必然会回去京都,回去沈家。成为家族延续的力量,也想尽力,为众生做些什么。
若回京,必涉权谋之流沙,必涉人心之深渊。步步惊雷,处处风刀,那是尹玉衡未曾踏足的路。
她那样的性子,自由洒脱,不计利害,不问是非,只凭心意而行。他喜欢她的明快,敬她的赤诚,更不忍有朝一日,她被这浑浊尘世染了一角衣袖。
她若在此,一切皆好。他如何能忍心让她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更何况,她对他,敬重亲近皆有,却独独没有那一分心动。若强用心计,既是伤她,也是折辱了自己。
他只愿她平安,恣意,不要因他而动荡,也不要因他而蹉跎。
沈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师父鼓励自己开口询问,而他过于心动,竟然将一切顾虑都抛之脑后。
想到此处,沈周越发觉得自己有些不堪,不禁有些懊恼地将自己沉入水中。直到憋不住气,才再次浮出水面。
只是,黑发与中衣全被泉水浸湿。他懊恼地抹了一把长发,然后将湿透的中衣脱了下来。
“小师叔?”池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周下意识一回头,看见池边满脸错愕的尹玉衡,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然后一直往下。
沈周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被尹玉衡看了个精光。水面顿时水花飞溅,沈周将自己埋入了温泉之中。
哇,这什么美男出浴图!
尹玉衡伸手捂住半张脸,然后转过身去。不是害羞,她是怕自己压不住的拼命往上翘的嘴角会激怒小师叔。
“对不起,小师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听说山后这边灵泉对伤有益,就想着来泡一会……”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身后有水声靠近。
她偷偷回转了脑袋,用余光偷瞄,之间沈周已在水中穿好了潮湿的中衣,自泉中缓缓靠近,发髻湿垂,面色清冷,长睫挂水。那雪白的中衣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与方才看到的美景丝毫不差。
尹玉衡咽了口口水,猛地意识到,抛去“年轻的长辈”,沈周着实是个美男子,肌骨清俊健美,身形挺拔,尤其是方才看到的宽阔的肩膀和胸膛与劲瘦的腰身形成的让人心惊的对比,还有……
死嘴,别翘。她飞快回头背身,“对不起,我这就走,你继续。”
“不用了。”沈周轻声叫住她,佯作镇定,伸手去取青石上的衣物,“你去那边石头后面等一会,我泡好了,马上就离开。”
尹玉衡乖巧的像个吃米的小鸡,飞快地溜去了青石后面。
沈周这才闭眼,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赶紧穿衣。但那衣物的淅淅索索的声音有着实有些暧昧。
沈周轻咳了一声,“你……可曾想过,及笄之后,想做什么?”
尹玉衡怔了怔,然后眨了眨眼,“我吗?……长在山里,出山就是办事、打抱不平、玩乐;不出山就是练功、看书、玩乐。我没什么志向,也不指望名扬天下。只盼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安无事,快快乐乐。”
泉水轻响,夜风如歌。她的声音清透自然,毫无矫饰,含着显而易见的满足、平和与快乐。
沈周穿衣的手停了一下,继而道,“好了,你自便。日后可不能像今晚这般冒失了。今晚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不然我就罚你抄书,挑上三个月。”
尹玉衡还以为他要狠狠地惩罚自己,没想到居然是轻轻放下。连声道一定一定。
沈周抓起衣服,沉默地独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