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前,长公主看着铜镜中的模样,镜中人虽仍存风韵美貌,眼角眉梢却已悄然爬上些许的纹路,在脂粉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恍惚间又回到了及笄那年,也是这样的妆奁,也是这样的铜镜,那人亲自为她簪上步摇,可如今,镜中人眼底藏着的,早已不是当年的清辉。
她是金枝玉叶,生来便该被众人捧着。
可如今困在丞相府的朱漆回廊间,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将温言软语都给了另一个女人的儿子。
每念及此,胸腔里便翻涌着滚烫的嫉恨,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她的尊严。
“长公主,大公子的婚事您就这么算了吗?”卫嬷嬷从丫环手中接过温热的帕子,轻柔的为她擦着手。
她照顾了长公主二十多年,对她最是忠心。
卫嬷嬷亲眼看着从前那个明艳骄纵的长公主一步步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那时的长公主连胭脂都要选最鲜亮的石榴红,又哪里会对着铜镜长吁短叹?
以前开始时丞相对长公主虽称不上恩爱,到底也是相敬如宾。
可自从大公子被寻回来之后,丞相大人就愈发的冷淡起来,已经月余不曾踏进长公主的房内。
卫嬷嬷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堂堂大安朝的长公主啊,怎么就落得这般委曲求全的境地。
“自然是不能轻易算了的,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的孽种如此对本宫,本宫如何能甘心!”
她猛地将粉扑重重拍在妆奁上,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不甘、愤怒,全都发泄在这小小的物件上。
镜中的她,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却又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与绝望。
那个女人都死了十余年,坟头的碑铭都被风雨蚀得模糊,可丞相偏把对故人的痴念,全转嫁到突然冒出来的徐凌越身上。
自己在这府里,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贵为金枝玉叶,自小在宫廷里长大,从不知“讨好”二字为何物,却在嫁入丞相府后,连胭脂色号都要打听他的喜好。
操持中馈、恪守妇道,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该死的狐媚子!
可这些年的贤良淑德,在徐凌越出现的那一刻,竟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狰狞的笑。
原来这些年的相敬如宾,不过是镜花水月,她守着空房熬白了鬓角,换来的竟是这般冷落。
说起来当年还是自己疏忽了,原本以为这个野种已经死了,却不曾想竟然被人偷偷送了出去。
当年那场大火将别院烧得片瓦不留,她分明看着那个女人在火海里挣扎,连带着襁褓中的孽种一同葬入火海。
可如今徐凌越却活生生站在丞相府,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那人的影子,这怎能不让她心惊肉跳?
除非有人从火场里救出了孩子,还瞒天过海养了这许多年……
长公主曾经对丞相多次试探,对方却都表现出毫无破绽,说辞也和她派人调查的一般无二。
只说是徐凌越被一农户收养,至于收养他的农户是谁,查到这里却断了线索,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踪迹,丞相也对此闭口不言。
那双曾经看她时还算温和的眼睛,现在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她猜不透分毫。
徐凌越在不靠着丞相府的这些年,成长的出色至极,就连陛下都忍不住赞叹。
身上更是建立了不少军功,后因身有顽疫,便退出战场,却依旧得陛下重用。
如今任职于枢密院,担任知院事一职,专司军机要务、调遣兵将。
虽无统兵在外的实权,却能翻阅各地军情密报,参与军机大事的决策。
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每当想起这些,长公主心口就忍不住泛起酸意。
她甚至常常幻想,若是自己也和丞相有一孩儿,应该就是这般优秀。
可天意弄人,徐凌越偏偏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