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微弱得几乎被战场上的喧嚣彻底淹没。
“俺…俺对不住你…俺是叛徒…”
方羽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试图听清每一个字。
“家…家人…他们抓了俺的家人…在朔州城外…”
斥候剧烈抽搐几下,眼里的神采飞快地散了,只余下一片灰败。
是…是颉利残部…一个…一个自称右贤王的魔鬼…他…他逼俺引你们来这里…”
右贤王?阿史那·苏尼失!
颉利可汗的堂弟!
那个凶名赫赫的突厥右贤王!
果然!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埋伏!
一个针对他方羽,针对整个朔州军的死亡陷阱!
斥候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彻底失去了生息。
他脸上残留的表情极为复杂,混杂着无尽的痛苦、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诡异的解脱。
方羽缓缓站直身体,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狂怒在胸腔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错在低估了这些草原豺狼的韧性和深入骨髓的狡猾!
错在被连番的胜利和骤然增长的力量冲昏了头脑,将陈平那谨慎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
而这份致命的错误,此刻,正由他麾下无数忠勇士兵的生命,来无情地偿还!
“都督!顶不住了!两翼的弟兄们伤亡太大了!”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烂的校尉连滚带爬地冲到方羽面前,脸上布满了绝望和尘土,
“前面的谷口被滚石和拒马堵死了!后面的退路也被截断了!咱们…咱们被彻底包围了!”
震天的喊杀声,果然从谷口和谷尾两个方向同时猛烈传来!
突厥人不仅仅满足于用弓箭进行屠杀!
他们的步骑兵主力,已经似两把巨大的铁钳,从前后两个方向发动了凶猛的进攻,疯狂压缩着朔州军本就狭小到令人窒息的生存空间!
两侧丘陵上的箭雨虽然因为需要轮换射手而稍有减缓,但从未真正停止。
那尖锐的破空声,依旧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的索命铡刀,持续不断地收割着暴露在外的生命。
朔州军的阵型,在这样立体式的打击下,已经被彻底打散、揉碎。
骑兵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冲击空间,拥挤在狭窄的谷道里,进退不得,完全沦为了突厥弓手练习射术的活靶子。
步兵们试图依靠血肉之躯结成简陋的军阵进行抵抗,但在前后两面敌人的凶猛夹击,以及头顶永不停歇的箭雨攒射下,单薄的阵型不断被撕裂、瓦解,就像被巨浪拍打的沙堡。
士兵们的体力,在先前高强度的急行军和此刻惨烈的厮杀中,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突如其来的伏击。
身边同伴接二连三的惨死。
看不见尽头的绝望。
这一切,都在无情地摧毁着他们的战斗意志。
看着同伴不断倒下,前后无路,一种无力的绝望感攫住了所有人。
“杀出去!弟兄们!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