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斋檐下摆着一张墨玉棋盘。
白鹤也身着素衣,散着长发,指间夹着一枚白子,将它轻叩棋盘之上,彼时松风穿廊,铜铃忽响,正巧与落子声相和。
坐在对首的,是个顶着“丁老头”呆相的木傀儡。
他每落一子,就要雀跃地蜷曲十指,炫耀这副新指节有多活泛。
白鹤也支着腮,虽有些不忍打破这场庭前对弈的雅致意韵,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榆生,无气不活,这一子你落错了。”
墨玉棋盘上疏落摆着三五云子,白子埋伏于野,虽未成阵,但暗藏的凛然杀气已见雏形,只可惜黑子完全是天马行空的走法,倒让白子有种胜之不武的挫败感。
木傀儡榆生挠了挠头,仍旧我行我素啪嗒按下一枚黑子,尔后得意地指了指斜上方,一颗,两颗……五星连珠。
白鹤也捻棋沉默:“你在下五子棋?”
榆生洋洋得意地点头,晃得四肢关节都发出卡巴卡巴的声音。
白鹤也懒得再教,只怅然地啧一声:“算了,我不该跟一个榆木脑袋计较。”
也不知道当初换一种木料做,会不会聪明一点。
他把手里云子哗啦啦抖落在竹丝棋罐里:“把鱼饵拿来。”
役妖怨力强大,不像役鬼那般好打发。
它们光吃怨力还不够,偶尔也得享用一定的供奉,否则就会变得懒怠。
白鹤也以自己的灵力入香,制成香塔作为鱼饵,为防吓到无辜人士,特意挑了最为偏远僻静的竹斋来投喂。
榆生摇摇晃晃站起来,转身去多宝格上取来一只陶瓷小盅。
打开一看,里头居然空空如也!
“卡巴!卡巴卡巴卡巴!”榆生疑惑而焦急地抖着下颌。
白鹤也眉间一蹙,目光迅速落到素屏风后,那里停着一具清漆长棺。
此棺长六尺三寸,宽二尺,高二尺,四足有缠枝莲花,棺盖上密密凿刻着一串云纹讳字。
未经深想,白鹤也瞬间捞起几颗云子,弹指朝莲花棺激射而去。
吱嘎!——云子裹挟着劲风,将棺盖硬生生推开一半。
几乎是同一时刻,白衣青年一掌拍在棋盘上,那几枚错落云子齐齐腾至空中,被挥来衣袂一扫,呈现出一个诡异阵型,犹如织出弥天罗网,眼看要钉入棺中。
唰!
里头刹那间蹦出一人,身法极快地翻身扫落两颗子,破了阵网,急匆匆往屋外掠去。
她拿外套兜了一堆鼓鼓囊囊的东西,逃窜中,一路啪嗒洒下不少——定睛看去,是原本被放在瓷盅里的香塔鱼饵。
白鹤也见是“惯犯”,自然毫不客气,抬手便是奇仪凶格招呼过去。
龙竹敏捷一跃,跳到院中老树上,想借遮天蔽日的枝条伞盖隐去身形,才刚攀上树杈,“雀投江”的悍然灵力便将其削断,龙竹倒挂在半空,拿脚尖轻巧勾住另一边枝条,借力来了个回旋,把自己甩到另一丛枝蔓间。
她还有闲情逸致拈起怀里的香塔往嘴里送,喀嚓喀嚓嚼两下,回头深深望了青年一眼,咧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又留手了。
那就是下次还可以再来的意思?
转眼间,鱼饵小偷消失在此起彼伏的绿浪之中。
白鹤也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蹙起的眉心纾解开,望着满庭散落的香塔,半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带不走就别偷那么多……”
伶仃如玉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边,缓缓叩击两下,两根锁链骨鱼应声从地脉中浮出,在庭中悠然游弋,口唇欢快地翕动,不多时就将落在地上的香塔舔了个干净。
末了,骨鱼仍不肯离去,还鼓着腮意犹未尽地绕着白鹤也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