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京相较于燕京更北,水脉奇广,初春时节霜冻的溪流正在裂冰,陈文荷与师厌站在城下,呼吸间能闻见清新甘冽的气息。
三京最末,楚京甚至远不如临安繁华,二人入城时畅通无阻,这里农人比行商脚夫更多,身着朴素的衣服,既不拥堵,也不冷清,看上去像是哪个安宁的小县城。
“武都就在楚京城门口不远处,”出来时,燕王告诉陈文荷:“他就住在那农家大院一样的地方,种了爬满藤架的南瓜,楚京良田数万亩,大半都是陈王的家产。”
幕后之主长期居于如此安宁祥和的地方,陈文荷刚刚走在路上还被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姑娘扔了花,这座城悠闲自得,即使是做生意的铺子,有人排着队,店家也慢悠悠地处理着,没有人过分忙碌。
不会这么简单。这一点师厌与陈文荷心知肚明,连续好几个看着像大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人还在酣睡,光秃秃的枝丫上停了鸟雀,陈文荷遥遥招了两只,将它们捧在掌心亲切地低语一阵。
这是三眼鹰那边的看家本领,聂孝云曾经教给过弟子三人,只有陈文荷学的最好,后来三眼鹰那伙贼寇被她收入麾下,天下灵性的鸟雀皆可作为她的耳目。
“武都在那边。”抛飞手中的麻雀,陈文荷像一处格外不起眼的泥泞窄路扬了扬下巴示意,只见那坑坑洼洼满是凸起石子的道路边昂首挺胸站着两排未开的棉花,再深一点能看到几个葫芦架。
“有意思。”师厌笑了声:“莫非真是个农户?”
“表面功夫,”陈文荷抱臂随口道:“我若是他,还会在家门口挂彩,放几串鞭炮。”
然而,真正涉过那条泥泞的小路,二人穿过碧绿的葫芦架,见四面山边炊烟四起,地上真有红通通的鞭炮碎屑,陈文荷一阵无语,师厌大笑道:“你还真是料事如神,现在欢迎仪式也到位了。”
窄窄一条道旁边尽是耕种的田地,因为河流通达,这一片收成年年都很不错,戴着斗笠的许多农人赶牛耕种,见到打扮低调的师荷二人也没反应,哼哧哼哧地给牛喂草。
来到这里竟有些世外桃源般的错觉,要是以后助她达成所愿,在这里隐居也不错。
师厌稍微捏紧了陈文荷的手,面上却是微笑道:“泥越来越深了,要不要我背你?”
“你看我需要吗?”陈文荷无言,速度上一点都不比他慢。
“我记得你以前在黑鬼山上,连路都找不到。”师厌情绪有些低落。
“骗你的,我早知道你一直跟着我,”陈文荷啧了一声:“还说要把我喂山蚂蟥。”
“不敢,”师厌绷直了背,剔透的墨眸含着清浅笑意:“我先下去给你垫着。”
穿了几座村子再找到大路,武都算是找到了,那破破烂烂的木匾上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墨字“武都”,其中第二字的的右侧部首已经快被雨冲掉了。
“武者”?陈文荷与师厌面面相觑,即使是一路板着脸的陈文荷也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里头相比外面的确热闹不少,新鲜的果蔬摆的琳琅满目,八角香料碎末辣椒的香气四处飘散,新鲜泥土翻面,吆喝声阵阵不歇,处处透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只是……这分明是家菜市。
“我家狗要下崽了!”众多叫卖声被这中气十足的一个男声打断,一粗麻葛衫的青年惶急地叫住街上人:“谁会接生!乡亲们拜托了!”
“什么品种的狗啊!”几个有经验的村民围了过去,那青年却好像没什么经验,挠了挠头干着急:“黑乎乎的,脑袋圆圆的,毛短短的,尾巴也短,难产了,快去帮我看看……”
“多大了?哎哟,我就去帮你得了,”一个屠夫干脆抄起自己案板上的菜刀,气势汹汹道:“管它什么品种的,剖开肚子取出来得了!”
“不行不行不行!”青年胆战心惊:“这是我们老爷的爱犬,死不得!必须母子平安!”
师厌听得大感无聊,可瞧见陈文荷抱臂饶有兴致地看下去,便也耐心下来:“不知道他们这群人在搞什么鬼。”
“很有意思不是吗?”陈文荷上前一步,朝那青年笑道:“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
师厌满脸不可置信:“你还会接生?”
陈文荷点点头,笑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