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与同窗们约好,出去踏春之时。李县丞的二子李唯,带着侍女侍从登上马车,依照与同窗约定的时辰与地点,前往鸣县西门与他们汇合。
两日前李家在爹的号召下开了场家族会,爹劝说他们这些兄弟姐妹最近少去危险的地方。然而难得被同窗邀请去踏春,天气晴好,他也有几分兴致,就向父亲奏请,希望允了他此行。
“你要去蟒山?”李德本眉头紧锁。
“并非去深山,儿子此行是与徐满、袁璞他们一道。东山山脚有一片建造了亭榭的花丛溪流,我们去踏一场青就回。”
不知父亲考虑了些什么,李唯只能在一片沉默中等待,半晌后才听见爹的允声:“我记得那处离村子也远,应当不会招惹到山上的匪徒,既然你已经跟徐家和袁家的人约好了,就去罢。”
于是他现在才能一身轻松地乘车前往西门。越是临近西门口,在街边贩售小物的摊贩越多,李唯本靠着窗棂撑着脸歇息,一道叫卖声飘进他的耳内。
“姻缘牌!由玄灵大师亲手开光的姻缘牌!系在古树上就能求得佳人、公子一段好姻缘哩——快来看看吧!白鹿寺的姻缘牌!”
前半句正吵得李唯轻轻揉耳,却在听见“白鹿寺”三字时顿住动作。那已经是久远到两年前的事,他本以为自己也该彻底放下走出来,可今日捕捉到旧日记忆的碎片,仍然令他恍神。
“停车。”李唯轻唤了一声,示意侍女下车去买一只姻缘牌。不消片刻,古朴的木牌躺在他掌心,除了木材的气息格外陈香,与两年前他与惠姑娘在白鹿寺古树上所见的一般无二。
“哎……”事到如今为何又忽然想起,惠姑娘已经住进信王府,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李唯将木牌放入衣襟,让车夫继续向前。
通过检查,在卫兵的一声近日山贼出没过蟒山,公子小心行事的提醒下,驶出西门。再行半个时辰,就到了东山山脚。
放眼望去,莽山西侧如同一道高耸波浪,越往边界越平缓,最终融入地平线的原野,说是山脚,但这点平缓的坡度更似山丘,安全又有自然野趣,是文人雅士们专门用以贻花拈草、一述诗情的好地方。
李家的马车在山丘前停下,令车夫在原地等候,李唯轻装上阵,侍女围着给他打伞扇风,侍从背着少爷的行囊跟在他身后。行至亭榭处,徐家的公子也在团团侍女的侍奉里,已经坐在亭榭中正沐浴暖阳。
“徐兄。”“李兄。”
简单招呼过后,两人坐在一处,没等多久袁家公子也入场。三人推杯换盏,浅谈着近日的新鲜事。说信王世子一来鸣县动作就大,说不知能否重新与世子殿下聚一场请他提携,说有人看见信王世子去惠宅带走了惠小姐。
到最后一个话题,李唯饮酒的手停下,两位同窗仍然兴味盎然地谈论着这些皇室密辛,他不得不出言:“还是少谈这类私事吧,若被有心人听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了大人物们。”
“就知道李兄你会这么说,”袁公子笑笑,“所以今日聚在此处,就是为了能够毫无顾忌地谈天说地啊,世子殿下总不至于会来如此偏僻之处。”
徐公子接话道:“不过说起来,李兄,当初你跟世子殿下似乎私交尚可,这几日有单独面见过殿下吗?”
“殿下近日在鸣县的事务繁忙,上回我寄信相邀,回信说待日后得闲再聚。”李唯微不可察地皱一下眉,预感话题要拐向更加功利性的地方。
果然袁公子也看了过来,“令尊近日有见过殿下么?实不相瞒,其实今日邀李兄前来,是因为我家里有些事想请殿下指教……”
“殿下平易近人,待他日后得闲,袁兄你们去信相邀,应当都会允许你们的拜见。况且家父的事,也非我能置喙。”李唯歉意举杯。
幸好他们都有几分读书人的廉耻,没有继续纠缠这般露骨之事。在美酒美食的陪伴下,继续吟诗作对。兴起之处他们离开亭榭,循着古人所凿的登山阶逐级往上,感受密林高树中错漏的金芒景象。
台阶的第一个平处,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巨木,仿佛荫蔽千里,令人为之心颤。李唯忽然摸了摸怀中的木牌,对着二人扬声:“我绕去后头瞧瞧。”便当先一步绕至树后,在满耳莎莎声里寻了个枝桠,挂上这块无字木牌。
看着木牌在枝桠上摇晃,想着系上古树就能求得佳人——李唯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的心绪,只能摇了摇头又伸手,试图将木牌重新取下。
耳边的莎莎声忽然落响,某条细长的黑物从天而降挂上系着绳索的枝桠。不待他凝神去瞧,就见如绳的黑物头端抬起吐信,对近在咫尺的手一口咬下——直到此时,李唯才毛骨悚然,蛇!
虎口的痛都比不过心中骇然,李唯甩着手将蛇扔开,眼睁睁看着第二条、第三条……从天而降,团团缠住木牌枝桠,抬头吐信,直勾勾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