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柏诚捻着指间沾到的血,听着屋里轻语声,却仿佛被那几字砸在了心口上,有点麻,更多的是疼。
十六岁之前的盛樱里,喜欢念着生意经,谁能在她摊子上买条鱼,便能得一个笑脸……除了他。那时候的她,像日光,鲜活又热烈。纵然难过,不过片刻就会云销雨霁。
而眼下的她,像是应天绵延的秋雨,乌云罩顶,不知何日才会放晴,而那些难过,又在哪日才会消散。
可是,不只是这个小寨子,外面战火纷飞,到处都是横尸,她没见过。
章柏诚想,他入伍也不过几月,可如今却是早已没了那悲天悯人的怜,便是望着那焚尸的坑也是麻木。
本就是笨口拙舌、不会言慰人语的性子,此时少了感同身受,章柏诚张了张唇,不知能说什么。
所幸,盛樱里也没想听他说宽慰的话。
替小姑娘重梳了发辫,她抬起眼,看向门前那道挺拔身影,想起什么,老实交代道:“我从家里走时,在你房中拿了一把弓箭,”她说着顿了顿,因不问自取,有些不好意思,心底难得生出些微忐忑来,问:“你要骂我吗?”
章柏诚早就知道了。
那副被那男人握着的弓箭委实太过轻巧。
章柏诚想了想,那约莫是他十岁时用的那副。
他自幼跟着章老二学武,章老二喜欢骑射,他也喜欢,那半面墙的木弓都是章老二替他刨制的。
随着他手臂上挂着的沙袋逐渐加重,木弓也逐渐沉,章老二那时,在院子里埋头锯木头,就要他在旁边扎马步看着,左右是他替他忙碌,章柏诚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闲着,很是斤斤计较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道灰白的影子落在了他身侧。
章柏诚侧首,看着那道不甚清晰的落影,一侧唇角勾起,问:“怎的没拿那副大的?”
盛樱里:……
懂了。
这厮在骂她与揍她之间,选择了嘲笑她。
有风吹来,屋舍门前插着的一支竹叶随风轻动。
清明要插柳驱邪避灾,可这山上没有柳树,是以,寨中的人便折了竹支来插,求个意头。
盛樱里望着那脸侧竹叶落影的人,好不客气的抬脚朝他屁股轻踹了下。
章柏诚倏然抬首,一双粗眉高高挑起,眼神微眯的望向她,像是山林间的狼,一股危险袭来。
盛樱里心口狠跳了下,被盯得头皮发麻,紧接着又觉口焦舌燥的很,她朝门外退了两步,扭身便跑!
裙裾轻荡,身后脚步声跟来。
……
寨中安置三日,该安葬的安葬,拾掇的拾掇,众人早早的便收起了难过。
只是,寨中的气氛不如从前热闹。
盛樱里站在角落看,一看就是许久。
光影轻晃,竹舍中行出一人来。
她抬眼望去,章柏诚正朝她走来。
盛樱里看了眼他身后的屋舍,问:“明日走?”
章柏诚“嗯”了声,几步走近,抬手轻捏了下她后颈,惊得盛樱里顿时缩脖子,朝他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