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和歌唱声都远去了,包括身遭的寒冷。齐斯站起身,现自己的身高只到床边。
他穿着红色绣金的长衣,袍袖纠缠着肢体,随着步伐飘飘荡荡。他赤着脚,吃力地推开木门,撞进满世界的光里。
刺目到足以使人失明的光填满每一个角落,齐斯半阖着眼,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前行。有人在耳边说话,起先听不大清,待他又向前多走了几步,字句变得清晰了。
“契,你要去哪儿?”
“契,不要再走了,你不该去那里……”
“契,等等我……”
光渐渐散去,或是眼睛习惯了光亮。金色的巨树矗立在天地间,枝叶和藤蔓如蛛网般纵横交错,恍若牢笼。
齐斯现自己站在悬崖的边缘,下方铺展开一望无际的废墟,断石板与缺损的石墙相互交错,坍圮的神殿上金黄的落日遥远地悬吊。
他没来由地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儿见过。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去,穿黑袍的孩童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向他伸出手来。
齐斯侧身躲过他的触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落日不见了,本应该镶嵌着日月的天空中悬挂着一双银白色的眼睛,冷漠而平和地注视下方的世界。雾气般的白纱向四面八方铺展,逐渐笼罩无边无际的大地。
齐斯忽然感受到一种粘稠的束缚感,好像藐小的昆虫被浸泡于琥珀之中。他想要说话,却只听到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又一次走到了悬崖的边缘,看到了下方的废墟,脚步越来越沉重,好像被无形之物向后拖拽,几乎将他绊倒。
“不要下去……”有人在身后说。
是在担心他么?还是在害怕?可是如果活着便意味着要无聊地困局于牢笼之中,那么还不如尝试一下去死。
齐斯笑了,忽的纵身向下跃去。
狂风在他耳边吹卷,他不曾坠地,视野再度沉淀时,身上的血色衣袍滴滴答答地褪色,几秒间化作白色的衬衫。
一个女人捧起他的手,为他包扎手指上淌血的伤口,一边包扎还一边责怪:“齐斯,你总是这么调皮,又把自己弄伤了……”
齐斯注视着女人,问:“你是谁?”
女人一愣,转而露出温和的微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我是妈妈啊……”
……
齐斯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炽白的日光透过冰面的反射穿透玻璃窗,落在脸颊上冰冷而刺眼。
昨夜响了半宿的圣歌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狂风拍打窗户的响动和远处骨牌、风铃击打的错落声。
食指上自己划出来的伤口已经止血,并不感到疼痛。齐斯垂眼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提起食指敲了敲下巴。
神明不需要睡眠,昨晚他却还是睡着了,也就是说,现在他又恢复了人类的状态,会死,会被鬼怪伤害……
某种意义上,诡异游戏对其他玩家还是挺公平的,至少将所有人的能力都压到了同一层次。
齐斯坐起身来,走到窗边。
一具具尸体安然而完整地平躺在冰层之下,双目紧闭,恬静乖觉,昨晚见到的群尸林立的情景好像只是一场噩梦,连血痕都不曾残留。
齐斯走到床头柜边,拿起楚依凝留下的日记本随意抖了抖,昨夜无论如何都无法翻动的书页竟然自动散开,露出一页新的记录。
【214年1月2日,于雪山客栈记:
【瓦西里耶夫娜死了,都是血,房间里头,床上、玻璃上都是血……她的皮被剥掉了,挂在走廊间的挂画上,他们说那是人皮唐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