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名裹着麻布的信徒不知何时来到了客栈外,向着连廊的方向不停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信徒的头正对着齐斯,从这个角度,齐斯刚好能借着猩红的月光看清他的脸——空荡荡的嘴巴、腐烂生蛆的眼眶、只剩下一个洞的鼻子……
他俨然是一具尸体,还是腐败多时、快要化作骷髅的那种。
“齐哥,我好像明白了……”林辰同样看到了信徒的脸,声音有些涩,“这里没有死亡,所以信徒哪怕死了,也会以行尸走肉的状态活着,机械地重复生前做过的事。”
是的,死亡在很多人眼中是生命的终结,象征着虚无和毁灭,但它其实未尝不是轮回的开始。
疲惫的灵魂飘然而去,衰朽的肌体化归土壤,腐烂的物质化作养料,滋润新生的生灵,族群得以在循环中延续,世间万物井井有条。
若将世界规则比作程序,当“死亡”这一元素被毫无理由地删除,那么无数错误和故障将由此产生。
肉体衰败,灵魂散逸,却无从寻觅死亡的解脱,便只能作为空壳在世间淹留。
林辰观察了一会儿信徒,思索着问:“齐哥,你说我们的道具还杀得死他们吗?”
“你可以试试看。或许他们也会死,只是死亡后可以通过去雪山里埋七天读条复活。”齐斯随口说着,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原本应该是大厅的位置被连廊取代,一眼望不到边际,好像这条长路本就没有起点,也无所谓尽头。
耳边萦绕的经文声骤然响彻,合在一起竟能听出一歌谣,像是无数人从四面八方齐声唱和:
“是什么嘎巴拉……”
(44notfound,该歌词不符合网站显示规定,请关注后续章节名获知全貌)
歌声越来越洪亮,神圣庄严的曲调中带着一丝可感的诡异,并迅展为一种茂盛的阴森感,像是身处种子落地便能芽的原始森林,远古的萨满高举权杖载歌载舞,植物和虫豸在骨头缝间茁壮生长。
原本在连廊外的信徒眨眼间出现在连廊中,他的身形在齐斯前方的不远处闪灭,依旧维持着一步一叩的频率,依旧面朝着齐斯。
他越贴越近,眼眶里的虫子抻长了躯干,看上去就要从中飞出,钻入玩家的身体。
林辰举起【写满痛苦的伞】,随时准备动效果。
虽然不知道永生的香格里拉中的鬼怪能否被杀死,但一分钟的召唤时间,足够让黑影鬼带着两人离开。
林辰将拇指扣在开伞的机关上,就要按下,却见齐斯摇了摇头:“再等等,一次性道具省着点用。”
虽然不知道背后原因,但齐斯的决断林辰还是信服的。当下他收起伞,向齐斯投去询问的目光。
齐斯不声不响,注视着信徒的眼睛,一步步后退,维持着和信徒一样的步调,从始至终都与后者保持一米的距离。
“是什么嘎巴拉”的歌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隐约从中听出了电磁杂音,挺耳熟的,恰是【幽灵司机的录音机】的转播效果。
身为一个习惯性将在副本中听到的歌谣录下来,并在之后播放的玩家,齐斯无比确定此刻响起的音乐正来自【幽灵司机的录音机】。
信徒的难不可能无缘无故,耳边这古怪的歌谣大概率就是症结所在。
齐斯小时候听过哈默尔恩的吹笛人的故事:一位吹笛人来到闹鼠患的小镇,用笛声引诱老鼠一只接一只地跳进河里,镇民们却没有如约定的那样支付酬金;便在一个深夜,吹笛人再次吹奏魔笛,全镇的孩童都追随他而去,再也没有出现。
歌声在各国的神话中向来有引导和诱惑的隐喻,引渡鬼怪自然也在其中。
最令齐斯在意的是,他刚在大巴车上用【幽灵司机的录音机】换了车票,这个道具便在这会儿作为针对他的死亡点而出现。
这个副本会不会存在一种机制:消耗的道具会转化成副本的一部分,反过来对付玩家?
毕竟世间一切皆是祖神的外化,道具亦然,在被使用完后由祖神回收,符合末日和天启的基调,合情合理。
对峙中的时间被拉得漫长,齐斯和信徒相对而立,亦步亦趋,倒像是引亡灵入轮回的摆渡人,耐心而从容地引着信徒向既定的终点前行。
林辰原本还拿着【写满痛苦的伞】守在齐斯身侧,准备一有变数就动道具效果,这么跟在旁边走了一阵,也渐渐放松下来。
看来最终副本虽然提高了难度,但还是遵守基本规则的,至少不会第一天就上必死危机。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亮起了微光,在原有的风声、歌声和脚步声之外,又多了一道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