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海上征途,“奥丁之怒”号乘着北地的季风与洋流,沿着格林兰岛南部的海岸线蜿蜒前行。海风如刀,夹杂着冰冷的咸味,拍打在饱经风霜的船舷上,激起层层白浪。船身在汹涌的波涛中起伏,木板吱吱作响,仿佛在低吟一古老的航海史诗。格雷蒂尔屹立船头,宽大的毛皮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牢牢锁定远方的地平线,偶尔低声与舵手交换几句诺斯语,调整航向。
格林兰的海岸线恢弘而荒凉,令人心生敬畏。陡峭的悬崖如巨人的城墙,直插云霄,岩石表面覆着薄薄的苔藓与地衣,在寒风中顽强生长。峡湾如深邃的伤痕,切割着陆地,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天边的火烧云,偶尔泛起涟漪,折射出金红色的光芒。远处,冰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湛蓝的冰体宛如镶嵌在大地上的宝石,散着神秘的光泽。海面上漂浮着零星的浮冰,形状各异,有的如雕塑般棱角分明,有的则被海水磨圆,散着幽冷的寒气。
夜晚降临时,极光如天神的帷幕在穹苍展开,绿色、紫色与淡蓝色的光带交织舞动,宛如梦幻的河流在天际流淌。李漓倚在船舷边,凝望这壮丽的景象,忍不住低叹:“这天幕……仿佛触手可及。”蓓赫纳兹裹紧身上的羊毛披肩,眼中映着极光的光辉,轻声道:“如此美景,难怪诺斯人将这里视为神灵的居所。”赫利学着格雷蒂尔的腔调,哼着一北地民谣,试图驱散夜晚的寒意,而托戈拉则沉默地站在船尾,手握长矛,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阿涅塞坐在一堆绳索旁,低声与李漓交谈,猜测着此行的目的地。
“这里美得让人心颤,但也危机四伏。”格雷蒂尔走过来,指着远处海面上一块漂浮的巨冰,“稍不留神,船就可能被撞得粉碎。不过,这片海我熟得很,闭着眼都能绕过去。”他咧嘴一笑,露出几分豪迈。
蓓赫纳兹挑眉看向他:“你对这片海这么熟悉,看来布拉特哈尔德对你来说就像家一样。”
格雷蒂尔只是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没有多言。
“奥丁之怒”号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宛如一头威猛的巨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疾驰。它绕过一个又一个曲折蜿蜒的峡湾,每一次转弯都像是在揭开一幅神秘而壮丽的画卷。当船驶入一片宁静的海域时,眼前的景象让人惊叹不已。海豹慵懒地躺在岩石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它们那圆滚滚的身体和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喜爱。海豹们时不时地出低沉的吼声,似乎在彼此交流着什么,这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给人一种悠远而神秘的感觉。与此同时,天空中飞翔着一群群海鸥和北极燕鸥。它们洁白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光,翅膀有力地扇动着,出尖利的叫声。这些鸟儿在空中盘旋,时而俯冲而下,时而直冲云霄,它们的身影在崖壁间穿梭,仿佛在与大自然共舞。突然间,平静的海面被打破,一头巨大的鲸鱼从深海中跃出。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落入水中,激起冲天的水花。这壮观的一幕让船上的众人都不禁出惊呼,他们被这大自然的神奇所震撼,心中涌起对海洋的敬畏之情。
第八天午后,晨雾如轻纱笼罩海面,船只绕过最后一道峡湾,远方陆地终于显露真容。雾气之中,定居点的轮廓若隐若现,木屋错落地分布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屋顶覆着厚厚的草皮,袅袅炊烟自烟囱升起,仿佛与海天尽头的苍茫融为一体。简陋的木码头边泊着几艘渔船,船身涂着鲜艳的红蓝条纹,桅杆上挂着晾晒的鱼网。码头上,几名诺斯人正忙碌着,有的搬运木桶,有的在修理渔网,空气中混杂着海鱼与柴火的味道,令人神思悠远。
“这里居然有人定居!”李漓站在船头,目光惊异。他早知这是格陵兰,却未料在这片冰寒之地,11年竟已有欧洲人的踪迹。荒凉与生机的对比,唤起了他强烈的好奇。
格雷蒂尔大笑一声,拍了拍李漓肩膀:“这是布拉特哈尔德,一群诺斯人聚居于此。这里的领袖哈尔弗丹,是我堂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没错,我的亲堂兄。其实……我以前常住在这里,自从被冰岛通缉后,就把这里当成了避风港。”
蓓赫纳兹微微眯眼,语气中透着几分揶揄:“原来你把我们带来这儿,是早有预谋。”
赫利也接口道:“果然,你压根就是这儿的人。”
托戈拉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目光带着一丝警惕。
“放轻松点,托戈拉。”李漓微笑着转头,“我倒是想听听格雷蒂尔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格雷蒂尔挠了挠头,略显不好意思:“本来没打算来这儿的,可眼下形势有变,不得不改主意。说来惭愧,起初我只想找你借点钱,好开拓文兰,真没想到你会亲自跟着来……确实,之前有所隐瞒,是我不对。”他语气转为郑重:“不过,这里住的大多是流亡者,有些甚至是逃犯,咱们不方便把太多事说给外人听。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探索文兰的愿望是真心的!我们不是嗜血的掠夺者,而是一群看不惯旧秩序的叛逆者。至于欠你的钱——只要我们还有人活着,必定归还。”
格雷蒂尔说着,指向远处的聚落:“我们这里也有自己的出产,还会与北边的斯克雷林人做贸易,用铁器和布换他们的鲸脂、海豹油和雪熊皮,利润很不错。接下来,我甚至想……让这里拥有一位主教,让这片土地也尽快受到上主的保佑。”
“主教?”李漓挑眉。
“对,这里已经有教士了。”格雷蒂尔眼神认真。
“这地方还有教士?”李漓语气中满是疑惑。
格雷蒂尔咧嘴一笑,拍了拍胸口:“当然有!我就是!你没看出来?因为我不是长子,没有封地可继承,成年后就成了教士。可这不妨碍我心里还想着除暴安良,结果捅了篓子,被迫流亡。我原本是想在这儿建个主教区的,但现在……我更想去文兰开辟新天地。”
“还真没看出来。”阿涅赛笑了,眼中一抹戏谑,“你这看似憨厚的家伙,竟藏了这么多秘密。”
“这家伙本来就是个维京海盗,能有几分老实?”蓓赫纳兹冷笑道。
李漓半笑着摇头:“那么,你现在,是准备带我们去见你的堂兄哈尔弗丹了?”
“那当然!”格雷蒂尔点头如捣蒜。
“奥丁之怒”号缓缓靠岸,码头上的诺斯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抬头望来。认出格雷蒂尔的身影后,他们的脸上立刻浮现热情笑容,纷纷挥手高呼:“格雷蒂尔!你又回来了!”
一名年轻诺斯人吹响了号角,低沉的号声在海湾回荡。木屋间走出更多人,男人蓄着浓密胡须,身着毛皮与粗布,女人扎着长辫,笑容纯朴。此刻,布拉特哈尔德的港湾,如同苏醒的村庄,迎来了旧友归来,也迎来了命运未知的远客。
“欢迎,欢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给了格雷蒂尔一个结实的熊抱,“你这家伙,每次回来都带点新花样,这次又带了什么?”
格雷蒂尔笑着推开他,指了指身后的李漓等人:“这次带了贵客!他们从远方而来,是我们的新朋友!”
诺斯人们好奇地打量着李漓一行人,眼中没有敌意,只有热情与好奇。布拉特哈尔德的定居点虽由流亡者与逃犯组成,却井然有序,宛如世外桃源。木屋排列整齐,屋前屋后种着耐寒的卷心菜与芜菁,羊群在草地上悠闲吃草,出低低的咩叫。远处,几匹矮壮的北地马在木栅栏内奔跑,扬起阵阵尘土。空气中弥漫着烤鱼、麦面包与柴火的香气,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如银铃。
在诺斯人的簇拥下,格雷蒂尔带着李漓一行人穿过定居点,来到一座宏伟的木屋前。这座房子由粗壮的橡木建成,外墙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与龙兽图案,屋顶覆着厚厚的草皮,宛如一座小型堡垒。门口站着两名手持长矛的卫兵,身披毛皮披风,腰间挂着短斧。看到格雷蒂尔,他们笑着点头,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一踏入屋内,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屋中央燃着熊熊的壁炉,火光映照在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长长的橡木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烤得金黄的鲸肉散着诱人的香气,腌制的鲱鱼堆在陶盘中,刚出炉的粗麦面包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罐罐琥珀色的麦芽啤酒。屋内的诺斯人围坐在桌旁,高声谈笑,有的在分享捕猎的趣事,有的则低声哼唱北地的歌谣,气氛热烈而融洽。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从主位上站起,他正是布拉特哈尔德的领袖,哈尔弗丹·埃里克松。他的头与胡须已有些许灰白,但眼神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身披一件装饰着银扣的熊皮披风,腰间挂着一把镶嵌琥珀的短剑,步伐稳健如山。